校 服 作者：王立刚 《十七期》

五女山文艺

　　前两天，孩子跟我要120元钱订校服，看着眼前理直气壮的他，我笑着摇摇头把钱递了过去。儿子刚上小学两年级，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订校服了，春秋一套，冬夏各一套，班服还不算。
4 m( R. X: ~% j0 W8 G　　想想自己小时候，直到小学六年级，而且是费尽了周折我才有了一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校服，那是一件让我十分心酸并只穿了一次的校服。
　　记得那年刚过完五一劳动节，学校就开始为六一儿童节的运动会做准备了，是全乡联合举办的两年一届的中小学生运动会。史无前例地，学校要求凡是参加运动会的同学都要统一订做校服。校服的费用是20元钱，报名的时间从周一到周五，自愿报名。
5 u4 a2 |  d6 I　　以前参加运动会的时候，我们都是穿白上衣，蓝裤子，白球鞋，仅此而已。而这身行头几乎每人都有，到时候也不需要特殊准备。
　　我一向是个集体荣誉感很强的人，在学校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什么活动也都没少了我，我自然不想错过我的小学生涯之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集体活动。
　　我跟母亲说了订校服的事，母亲竟坚决反对。理由：我已经是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了，马上就要参加升学考试，运动会的训练会耽误很多学习时间；小学毕业升入初中，校服就立刻失去意义，钱花得也不值；20元一套的校服质量一定不会好，穿不了多久就要坏掉。母亲把不订校服的理由说的滴水不漏，我百口莫辩。母亲唯一忘了的，也是我觉得最重要的，那就是一个孩子的自尊和渴望。
3 `0 f. t0 W+ x7 i8 W' \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几乎每天都是摔了门边哭边跑着去上的学，可母亲仍旧没答应。
5 H; G3 \9 g, K0 ^1 D　　转眼周五就到了。间操的时候，老师开始一个一个点名，订校服的出列去训练，不订校服的留在原地待命。点名的老师是教我一到四年级的班主任，也是一直最喜欢最器重我的老师。我低着头听着一个一个名字的回答，"订"或者"不订"。老师每喊一个名字，就像一把锤子在我的心头重重地敲了一下，很沉很痛。
　　"林端"，"不订！！"不知是从哪来的勇气，我抬起头挺着胸，语气坚定，感觉自己好象是被日本鬼子抓去的八路，宁死不招供，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向好胜的我是不想在全校的老师和同学面前流露出丝毫落魄的模样。老师先是一愣，眯着眼睛迟疑了半晌才接着喊下一个同学的名字。
　　全校学生的名字都点完了，只有三分之一的人站在原地没动，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像一群准备受审的犯人。
　　不知是哪个老师想出的妙计，让我们这些没订校服的学生统统到校办的木耳菌工厂洗瓶子。工厂里的瓶子堆得像座山，我一边洗心里一边咒骂着，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被卖到地主家的长工，从此难逃苦海。其实所有没订校服的同学都跟我的心情一样，恨不得立刻扔掉手中的瓶子马上加入到旁边操场上那热火朝天的训练队伍当中去，只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肯说出口的苦衷。同在一个学校的大院里，同学的心情却是天差地别，一群趾高气昂，一群有苦难言。
　　我们没好气地刷着那些污浊不堪的瓶子，并故意把瓶子刷得叮当响。监工的老师走过来，生气地大声说："轻点刷，别把瓶子弄碎了，不然让你们赔！"我一听火气更大，把刚刷好的一个瓶子使劲往瓶子堆上放去，砰的一声，瓶子碎了好几个，我的手指也被刮了个大口子，血立刻就流了出来。老师有点慌了神："林端，你怎搞的，行了，行了，你别刷了，赶紧回家包扎一下吧！"
: i7 s* T4 o+ }4 U" r4 K1 z　　我捂着滴着血的手一路小跑地回了家，母亲一边包扎一边惊慌地问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的，用什么轧的？"我面无表情，没回答母亲的问话，坚持着没让在眼眶打转的眼泪流出来，一甩手赌气跑到了爷爷的屋子里。
　　看这眼前患有半身不遂已经躺在床上两年的爷爷，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夺眶而出。曾经，爷爷没生病的时候，对我这个唯一嫡孙的宠爱已经到了不能用言语形容的地步，如今爷爷却是力不从心了。我趴在爷爷的身边呜呜地哭着，"怎么了？"爷爷吃力地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来擦我脸上的泪水。"我要订校服，我妈不同意，呜呜呜……""给孩子订，给孩子订！别让孩子哭！"爷爷几乎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含糊不清地喊着。
　　母亲赶快拿了20元钱给我。接过钱，我的心情依然沉重，再也找不到高兴的影子。等我把钱交到老师手上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副轻蔑而刺痛我心的表情，好在我可以从工厂的苦力晋升为操场上的将领。不知为什么，上午还让我觉得无比悦耳的锣鼓声，此刻却震得我心烦意乱。一下午的训练时间对我来说就好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2 t2 o$ v" b9 M, v6 R  r　　好容易挨到训练结束，我匆匆赶回家，一下子倒在床上，身上有说不出的累。
　　我病了，一直发高烧，直到星期一，仍然没有好转。
2 W3 L" q( C% }/ B- B/ Z# d　　不顾母亲的反对我还是去了学校，尽管是迟到了。在操场上，我遇到了点名订校服的那个老师，我想绕过去，却被他拦住了。"林端，你站住，我有话跟你说。"我低着头，没说话。"真没想到，那天我问你订不订校服，你说'不订！！'态度真坚决啊，像个大英雄啊！"我微微苦笑了一下，没说话。"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教过的最懂礼貌最优秀的好学生看待，没想到你就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难道是老师看走了眼吗？你可真是让我失望！行了，你走吧！"我迷迷糊糊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班级走去，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一向细心的老师，这次却只顾不停地训斥我，根本没察觉到眼前的我已经病得没有了辩解和流泪的力气。
　　一周后，校服发下来了。我没有象别的同学拿到校服后的那份兴奋和喜悦，甚至连试穿一下的心情都没有。
　　放了学，我把校服往床上一扔，小声嘟囔了一句："妈，校服发了。""快穿上让我看看。"母亲一边打量着校服一边摸着衣料，"大小样式还可以，就是这布料太差了，恐怕穿不了两天就得扒缝子。要不是你爷爷发话，我是坚决不能给你订的，还不赶快穿着去给你爷爷看看。"
2 s5 h, C; m- F5 u5 b" J/ G5 x　　我在爷爷眼前慢慢地转了一圈，喃喃地说："爷爷，校服做好了，你看好看吗？""好，好，就是短了点。"爷爷温和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我没察觉到的哀伤。"不短啊，你看这不正合适吗？"我奇怪地扯着下衣襟说。"孝服，该是长的，是到脚跟那么长，不是蓝的是白的。"我愣愣地看着爷爷，对爷爷刚才说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啊，好，端儿穿什么都好！"爷爷说完别过脸不再说话，眼角有泪水流出。
. ?, p) O7 c2 P8 a　　我突然明白了，爷爷一定是以为我穿的是为他准备后世的"孝服"。我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捂着嘴强忍着哭声跑出了门。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对于已经处于弥留之际的爷爷来说一切解释都是徒劳的。
　　不久，爷爷就去世了。我穿着爷爷口中那长到脚跟的白色孝服参加了爷爷的葬礼。
9 ?; j8 c) }' q5 [2 K: G　　我不知道爷爷的去世是否跟我订校服的事情有关，但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哭着喊着才订来的校服并没有在我身上发扬光大，那年曾一度让我跃跃欲试的运动会我也没有去参加。无论母亲怎么劝，我一直不肯再穿它。无奈，母亲就只好把那崭新的校服送人了。
, U! D  C; t) S6 p$ R) w2 @8 ^　　今年过年，我回老家上坟的时候，与那个老师不期而遇。老师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微笑着跟我说话，语气谦和，好象当年订校服的事情他已经完全忘了，我也似乎依然是他心中那品学兼尤的好学生。
　　如今面对老师，我虽然精神百倍，却已不想再去解释什么，尽管当年被老师误解的委屈偶尔还会想起。
　　其实，人生的道路原本就是由无数个快乐和不快乐的故事铺就而成，身后即使有误解和遗憾也没必要逐个地去解释去挽救，倒是那些曾经曲折的过往丰富了人生的记忆。

尹宗国

其实，人生的道路原本就是由无数个快乐和不快乐的故事铺就而成，身后即使有误解和遗憾也没必要逐个地去解释去挽救，倒是那些曾经曲折的过往丰富了人生的记忆

zhoumingyan

忘却不开心的过去，祝福楼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