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恩 作者：孙成武 [十六期]

五女山文艺

　　【写在前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笔者当兵入伍就在这个连队服役，直至考取军校才离开。笔者供职于《中国地区开发》杂志社时，在一次赴南宁采访结束后，几经周折，终于见到了故事的主人公--隋松老战友。根据老战友的意见，笔者依据录音资料整理时对故事情节未作任何改动，只是在个别语句上略作理顺，就是为了保证故事的真实性，让读者了解一段原汁原味的狼与人之间感恩图报的真实故事。
. ?5 c% P: u8 A# r8 s" \　　一
　　1970年冬天，我所在的部队从辽东半岛换防到内蒙古大西北的中蒙边境驻守。那时，部队的生活条件异常艰苦，每到周日，战士们要到野外的山上拾柴，拾回来的柴一部分给炊事班烧火做饭，一部分留着给班里烧"地火龙"取暖。
　　那是12月下旬的一个周末，我（当时在连队任文书）和通讯员、卫生员去山上拾柴。刚上去山，就听到不远的灌木丛里有动静，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不大的小狼被猎人下的夹子夹住了两条前腿。当时我们不知道是狼，以为是一只小狗，于是就把它抱回了连队。
. A2 r# K1 A- G- Y& R4 E3 N　　连长是内蒙古兴安盟人，叫邹云明，接近1.90米的大个子，长得魁梧、英俊。他一看就说是只小狼。连长说你们三个人今天惹大祸了，晚上大狼肯定来找，到时候狼群不吃了你们才怪呢。听连长这么一说，我们三人真害怕了，我说再把它扔到山上吧。连长看了看小狼腿的伤势，说两条腿都打断了，扔回山里去非冻死不可。他让卫生员给包扎一下，放在暖和屋里，晚上大狼来了再放出去，狼群把它接走就能活命。连长吩咐通讯员通知今晚加强岗哨，以班为单位，只要狼不伤人，尽量不要伤害它们。
　　话真让连长说着了。晚上，狼群果然来了。有胆子大的战士查了一下，一共是23只，散布在营房的四周，每只狼的眼睛都死死盯着营区，有的在地上走来走去，还发出"呜呜"的叫声，那叫声令人毛骨悚然。连长说这是狼群在向其它同伴求助，如果不放小狼的话，将有大批的狼群来到这里。我们听得心里直发毛，我说狼群这么厉害呀！连长说人和动物在某些方面也是一脉相通啊。说完吩咐把小狼放了。我在四五个荷枪实弹的战士的保护下，将小狼放在了营房后面的山坡下，迅速地撤离回来。刚进营区，就有三只大狼走过来，其中的一只叼起小狼就走。狼确实很精明，很懂得战术，大狼叼起小狼后，散布在四周的狼迅速往一起靠拢，形成一个保护圈。狼群撤离时，好像提前都有分工一样，很自觉地排成一种撤离的队形，有七八只在前面开路，那只叼小狼的走在中间，其余的走在两侧和后面，好像是在断后，边走边回头，警惕的观察着后面的情况。看到这些，我们都赞叹狼的精明和整体协作的精神。
$ w4 ~+ w1 E. p; W' S　　真是一场虚惊。几天过后，狼群的事情大家慢慢的淡忘了。
　　二
) R0 u( j7 w3 n. q# I1 K　　一个星期后晚上半夜，我和连长查完营区岗哨后，又去查枪械库的岗哨。枪械库离连队营区有600多米路程，从营区出来绕过一个小山头就到了，路还算比较平坦。我和连长刚走不远，就见路前面有一团黑影在动，我的头发"刷"地一下立起来，心里一紧张，端起冲锋枪就要扫射，连长急忙制止了我，他用手电筒探照了一下黑影，说是两只狼。说来也怪，有一只狼站起来看了看，向山坡走去，另一只仍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和连长往前走了走，借着手电的光线终于看清了，趴在地上的这只狼竟然是前几天救的那只小狼，包扎的纱布还缠在两条前腿上，前爪肿得很粗，已经奄奄一息。连长把小狼抱起来看了看，说这只大狼通人性啊，它是让我们为这只小狼疗伤呀。救人救到底吧，你把它抱回去找卫生员好好给它治疗一下，我去枪械库查岗。
9 b8 g9 X4 |  n4 H# X: j. X* ?　　回到连部，我把卫生员从被窝里叫起来，说小狼崽又回来了。卫生员见了也非常惊喜，问我小狼的腿好了吗？我说没有。然后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卫生员听了直说这狼真神啊！边说边给小狼消毒、上药、包扎。小狼在屋里暖和了过来，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第二天，连长过来看了看小狼对我说，你去炊事班要点肉喂喂小狼。炊事班的薛班长很是爽快，说行，我去给你称一斤猪肉。按现在的价格算，一斤猪肉是当时几十个战士一天的生活费啊。我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它。嗬！小家伙很能吃，一斤肉吃的剩下不多。
) Q0 M: }1 k& P: ]　　连长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对狼的习性很了解。他说太阳落山的时候，如果看见大狼在山上，你抱着小狼站在大狼能看见的地方，让它看看就行了。
( h  ]# H7 J6 @0 G, A　　果不然，太阳落山时，大狼真就站在山上，还往这边遥望，我急忙把小狼抱出去高高举过头顶，看见小狼，大狼往山下走了走了走，站在半山坡默默的注视着。大约半个小时，大狼恋恋不舍地走了，以后几乎每天都来。
　　小狼的伤恢复得很快。没到一周，两条前腿消肿了，就像小狗一样活蹦乱跳，连野性也消失了很多。见小狼的伤势已好，连长说等大狼来把它放了，让它走吧。小狼要走了，还真是有点舍不得。那天傍晚，放归小狼那一幕很感人，小狼刚走上山破，大狼便飞快的跑到小狼的身边，那亲昵的样子，就像母亲见到了久别的儿女一样。那份情感，现在想起也令人震撼。那时候，连队战士之间有闹别扭的，只要一说算了算了，狼都那么有情有义，更何况我们是人呐！两人便马上化干戈为玉帛，和好如初。
　　转过年来的正月初四，团值班室来了紧急通知，指示我连晚上8时至明晨4时在291高地、215高地、204高地三个地点执行秘密潜伏任务。当时是春节期间，我连担负着前哨战备值班任务，连部和各排都分散驻守在各自阵地的坑道里。由于时间太紧，送达重要文件和潜伏地点军用地图的任务，责无旁贷落到了我们三个连勤兵的身上。我去的是驻守阵地最远的一排，离连指挥所将近50公里的路程，翻山越岭不说，还得穿越四五公里的乱石和荆棘，路极不好走。
　　内蒙古西部边陲冬天的平均气温在零下30度以上，极其寒冷，特别是"呼呼"刮个不停的寒风，吹在脸上就像针扎的一样刺痛，雪粒像沙漠里的沙子一样，随风流动，满天飞卷。我一路急行军，走了近四个小时，天黑前准时把文件和地图送到了一排阵地，并随一排圆满完成潜伏任务。
　　第二天吃完早饭我便往回返，走的时候天气还算晴朗，走到将近一半路程的时候，天空骤然间变得阴黑起来，风也越来越大，树枝被风刮的"呜呜"作响，我预感暴风雪要来了。果不然，不到半小时，暴风雪便铺天盖地而来，我顿时感觉到气温骤降到了极点，身上像没穿棉衣一样，奇冷无比。呼啸的寒风卷着肆虐的大雪，弥漫了整个天空，浓见度只有二三米远。我在狂风暴雪中吃力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还没走出这段山路。我知道自己已经迷路了，不知走到什么地方了。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那是死亡的恐惧。由于连冻带饿，我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我知道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倒下，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我漫无目的的艰难地移动着。
　　风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大。我彻底绝望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个暴风雪的晚上就是我生命的终结。此时此刻，我反而觉得没有开始那样的恐惧感了，心里似乎还有些坦然。毕竟完成了任务，没留什么遗憾。渐渐的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了，再也没有体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了，只觉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
　　当我从沉沉的昏迷之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屋里很暖和，炕热乎乎的，躺在上面很舒服。我知道自己被救了，刚要坐起来，房主人就进来了。见我醒来，他说真是谢天谢地，你可醒过来了。我看了看房主，大约50多岁的年纪，身体很硬朗，听说话不像蒙古族人。我说大叔谢谢你救了我！房主人说，不要谢我，不是我救的你。你这个娃有福哩，大难不死，日后必能成就。我问是谁救了我？房主人笑了笑，说是神仙救的你。我听了更加糊涂起来。这时女主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进来，让我把鸡汤喝下去补补身子骨，我感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9 T+ y+ ~5 v8 b+ W* C9 E) {　　喝完鸡汤，我和房主人闲聊起来。原来这个地方叫吉勒斯台，是内蒙古科右前旗最边远的一个小屯。老人姓刘，祖籍贵州，一家三口，儿子年前参军走了，在辽宁省的锦州市服役。当问起我是怎样获救的，老人家又说你这个娃有福哩，遇着大难狼都能救你，于是老人家向讲述了我被救的经过。
　　原来，昨天晚上11点半多钟，一阵牧羊犬的狂吠声将熟睡中的老两口惊醒，开始以为有人进院，连声喊问也没有回音，老人家壮着胆子开门一看，着实吃惊不小，四五只狼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见人出来不但不跑，反而显出焦虑的样子，在原地直打磨。老人家借着雪的反光，看见有人倒在院内的雪地上，便明白几分，过去用手一试还有点气，就急忙把我抱进屋里。见我的手脚全冻了，两位老人就用雪给我搓，一直忙活到天亮，我的手脚才慢慢缓过来。看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两位老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狼的事情，忙开门一看，狼早已没有了踪影。但从雪地上留下的痕迹看，我是被狼拖来的，究竟拖了多久多远我也不知道。我穿的棉衣的两个肩膀上、后背上，还有裤脚等多处都有狼咬的牙痕，有的地方已被咬破了，这时我才相信确实是狼救了我。闲聊中，我跟刘大叔唠起我们救过一只小狼的故事。刘大叔说狼通人性哪，它这是报你的救命之恩哩。后来我和刘大叔分析：我迷路后，可能走到离他们屯不远的地方晕倒的，被狼发现后救到他家的。
　　身体恢复过来了之后，我告别两位救命恩人，立即返回了连指挥所，并向连长汇报了我获救的经过。连长也说这是狼在报我们的救命之恩啊，动物是我们人类最好的朋友啊！于是连长在全连规定了一条纪律：从今以后，任何人不准打猎，违者给予纪律处分。从那之后，我们连队从没有人打过猎。连队首长换了一茬又一茬，士兵走了一批又一批，这条规定至今还写在连队的制度上。

垂杨紫陌

看后真是感动啊，狼且能如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