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婚俗 作者：高培智 《十四期》

满山红叶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人的一生结婚是个大事，它标志着年轻人从此迈入一个崭新阶段，走向成功与失败迈开的第一步，这个时刻是很有鼓舞性的。

  |& p5 _+ c0 t! z$ I1 w$ h( O4 n
3 r  ?; \5 ^, ]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结婚特点，一个地区与一个地区又有所不同，许多规矩都是来自于日常生活积累。桓仁地区多民族混合，所以婚俗也有所倾向，生活习俗大多沿用了满族风情。青年男女的结合，要在介绍人的撮合下互相看中，（古时男女不见面，只要老人看好即可。）然后择日拉单定亲。拉单要到男方家来，女方把所要彩礼嫁妆等讲清楚，一项一项写在红纸单上，同时选定结婚日期，请来媒人和几个亲戚邻居作见证，婆婆把彩礼过了，再格外给姑娘一些换新钱。记在单上的妆奁，必须结婚前买齐送过来包包袱。如果婆家愿意折合成钱，东西就不用婆家买了，看如何讲定。拉单时场面很像集市上作买卖，讨价还价很有些功夫。都讲定了写在单上作为凭据，从此要一一执行，如果婆家违反了规则，结婚时就会出现不愉快。拉完单摆一两桌酒席谢媒，这门亲事就真正成了。

. n5 g+ R7 {3 b' r4 s: T
# u( F. d2 A7 g2 G, g1 `  X结婚前一天，新娘子要包包，一般在下午不落日头前包完。包里包结婚用的嫁妆，要包双数，每个包娘家要押钱，押多少也是双数。有一个聚宝盆，装几样特殊的东西，一是四桄线，两白两黑，黑代表黑发，白代表白头，线长代表长命百岁，由黑到白，百年和好，一是两把梳头篦子，用它辟邪。还有新媳妇给娘家妈做的一双鞋，蒸四个押柜馒头（现在用饼干、买鞋），装柜时一个角放一个。娘家客往柜里装包时，要偷回一黑一白两桄线，两个馒头，加上娘家妈的那双鞋（实际是明拿，人们管叫偷）。以上诸事虽然显得多余，实际就是取吉祥的谐音，鞋既是“偕、和谐”，馒头既是“满头、过日子仓满柜满”小两口“白头偕老”，两家也能相处久长。婚后三天或九天要回九（也叫回酒），往娘家拿东西有一把葱，一捆粉条，葱主生孩子聪明，粉条代表长命百岁。回九住两天往回走，娘家妈也要给带东西，把拿来的葱和粉条再添上半把拿回去，不添也可以，捞一大笊篱临行饺子，捞多少算多少不能添。其实，回九是取久的谐音，一般是三天。饺子图侥幸，也代表元宝。包饺子用的肉有说道，这是婆家专门准备的一条猪肋条肉，过去不带骨头，现在要带一两根肋巴骨，一节脊梁骨。肉在新婚日送娘家客走时，把肉拿红线绑上两棵大葱带回去。这块肉叫“离娘肉”，什么都可以忘，离娘肉忘不得，它的史源比其他规矩都早，延续的也最认真。辽东人结婚，物不论大小，都要以取吉利谐音为上，决不能含糊。


3 D  u7 ]% Y8 ?0 k  L! M婆婆家老早把洞房粉刷一新，正日头一天老早把大红喜字贴在窗户上（明朝王安石发明），大门顶挂一朵大红花，炕也铺上崭新的席子，这都是老公公的活儿。这一天家里就有亲朋邻居来帮忙了，垒锅灶杀猪置办各种蔬菜，借盘子碗筷等事项，雇的厨师过来走油。酒席名声高大，叫吃“八中碗席”，实质都是汤。新媳妇离婆家路远的，头一天娘家要给送过去，满族人那时没有接亲的习俗，都是娘家遥车大辆送亲。婆家给预备下打一宿“下睡”（借亲戚邻居家住一宿）的地方，安排好娘家客的住宿。娘家之前要计算好去多少个“娘家客儿”送亲，定下来一般不再更改。一般都是至近亲属，也有姑娘的好朋友等，她（他）们的使命显得很高尚。小娘家客婆家得给红包，所以小孩子更愿意去。但也不是谁都能去送，首先爹妈不送，姐夫不送，有句俗语：‘爹送病，妈送命，姐夫送小姨子，烂肚脐子。’
+ R& e- p+ [7 B+ E2 H娘家客有带队人，他（她）的辈分不挑剔（一般都用长一辈的人），能说会道办事精明，有威望就能担当此任。举行婚礼前刻，娘家客在带队人的带领下，绷着包袱或其他妆新物件，乐颠颠地随着一对新人走进大门。其实作娘家客的也不那么简单，还起着一个监督作用，如果婆家还有某项事宜没有达到，或者结婚场面有的不符和规则，他们有权向对方讨要、或对不合理地方要求做以纠正。不能小看这个似乎多余的规矩，里面有着给婆家施压的含蕴，它能显示娘家的实力 ，如果姑娘往后受到了虐待，是不得了的！实质，这个规矩的确有着不利的一面，有时会搅了和谐氛围。大度的婆家可以忍让，小肚鸡肠的就容易把事情搞砸。


结婚前一切都得准备好，新房里外一切刷新。炕显得尤为突出，崭新的炕席，漂亮的炕琴柜与被罩，配上各种家具显得大方漂亮。娘家客带来两个俊俏小女孩押炕，（娘家客来了就押）婆家得格外给上一桌席，特殊优待。小女孩儿含糊不得，没有半点污点才够格儿，说能直接影响新娘子生孩子的质量。随着时代改进，押炕也有了改进，有用童男童女的，也有用两个童男，或者两个童女不等。

$ |- q+ Y8 S2 N8 U& h$ K! y
正日丑时中刻，得给新娘子“开脸”。婆家安排一个不是寡妇，有儿有女的全和人过来，年龄大小不十分挑剔，得有较好的化妆技术。她用婆家给买的开脸镜子照着，拿一根白线拴成圈，用嘴叼住一个点，再用双手几个指头把线圈挽一两个劲撑开，如同翻八卦绳似的。拧劲的那个部位稍松点就有了空隙，贴在脸上一登一扭劲儿一拽一拉，汗毛就拔了下来，新娘子疼得直呲牙也不敢哼声。姑娘开了脸意味着就是小媳妇了，大姑娘的形象消失得无影无踪。开脸婆有两下子，把两道眉毛修理得像两把柳叶小尖刀，整张脸拔得溜光。把头发绾起来装在“网络”里，胸前别一朵大红花，穿着锃新，描眉画目，涂脂抹粉，工夫不大新娘子就花枝招展如同仙女林凡一般。
那时没有婚纱礼服，都是新娘子自己做的大花衣裳，穿起来鲜艳得就是一朵老大的玫瑰花。结婚的新衣裳有的人能保留一辈子，遇到了不舒心事，翻出来穿一会儿、伤心落泪地抚弄一气，作一番深远的追忆。人们还有一个说法，结婚时做的各种妆新物、特别衣服和被子，使用的年头越久远越好，这样才能证明百年和好的那句老话。如果不加以珍惜，老早使用没了或者损坏了，人们就会说他们的日子将永远也过不好。


8 B. D( \9 S$ Z" ]+ U正日头一天，婆家院里大门旁放一张方桌，娘家哥哥拿来幔帐，放在方桌上穿上红色的幔杆，擎到新房里给挂上，然后把娘家买的一盏长命灯放在合适的位子，（现在是灯泡），紧接着挂窗帘，把漂亮的窗帘与幔帐分向两旁用钩子钩着，上面垂下的浪摆和两旁的弧形，炕和窗户妆办得像漂亮的丫葫芦。老公公也跟着忙，搬一个木头墩儿给儿子的大舅哥垫脚，嘴里还小声嘟囔着：“轱辘轱辘墩儿、轱辘轱辘墩儿，当年就抱孙儿……”（以上这些，现在基本都在一天里完成了。）
7 G/ S( y5 h! q3 O: Z- |
' A  u# Y& o, Q9 T
' ]& o7 l, n0 S9 u$ l4 G正日这天，娘家客把包袱捧过来，娘家嫂子往炕寝柜里装，押柜钱放在一个角上，四个押柜馒头放在四个角上，还得记着往回偷。没有娘家嫂子，就得至近亲属代替。押柜钱根据娘家生活条件决定，押多押少最好凑整四数八数、取四平八稳。婆婆随着往里押，娘家押多少婆婆押多少。（这事双方也有老早商量好的，如婆家条件差，娘家就得少押。）作完了这些，几个干净小姨子、没有小姨子找几个干净小姑娘，或者押炕的七手八脚把妆新被整整齐齐叠到被罩里，没有被罩叠在柜上用特制的花被披盖上。被褥是双数，双铺双盖、或四铺四盖。化妆品和化妆用具，规规矩矩放在柜头或梳妆台的一个匣里，装不下就齐刷刷摆在匣子前。布置妆新物招来许多邻居观看，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热闹非凡。

- b3 q9 H" v7 U
0 L- ?( W* B* O- G成亲时要趁着太阳没出来。新姑爷到打下睡处接新娘子，要往炕上四个角扔几个钱，必须双数，新娘子揣起一半，剩下的留给人家。打下睡走不了矫，几步就到了。远的姑爷要骑马，新人要坐矫。桓仁地区很少有八抬大矫，一般用彩棚马车，也叫“轺车”。如果有乐队吹吹打打缓慢地绕街转一圈，男子新婚小登科，招摇过市荣华炫耀。
0 V# V  P- n+ K8 M. O# E

* \$ @7 i/ `; c成亲的步骤总有各家的习俗，有的是新姑爷手牵手把新娘子领过来，或者抱、或者背过来，这是要打下睡的。满族人的风俗是娘家哥哥，背着或者抱着送过去，这时鞭炮齐鸣。老婆婆穿得新锃锃，腰间扎一条漂亮的花围裙，冒着鞭炮花皮笑得满脸褶子开会，形神间似乎带有一些拘束，不大自然地等着接“聚宝盆”。


不知是谁规定的，结婚得有伴郎伴娘，也穿戴一新红花扎眼，新娘新郎一动身他们就绕划在身前身后，不知者竟把他们当成了新郎新娘了。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穿的新锃锃，跟着往一对新人身上撒五彩纸花，伴郎伴娘跟在新人后面也享受这个礼仪。吹鼓手把脸吹走形了，眇目乍腮摇头晃脑把新婚吉庆推向了新高潮。
$ ]- S& ^7 o/ ~& X
3 S& m0 n5 o/ q: X
聚宝盆是新娘子的亲娘舅专门给买的一个洗脸盆，用来装婆家买的开脸用品，还有婆婆给做的花围裙，幔帐、开脸镜子、胭脂粉化妆品、香皂肥皂、剪刀、锥子、篦子、顶针儿、线桄、还有新媳妇亲手给丈夫做的一双押盆鞋，给娘家妈做的那双往回偷的鞋，再就是一些日常用品。因为装这些，它的名字就变了，叫“聚宝盆”了，装的越满越好。以上大部分东西都是提前送到婆婆家的，在开脸前，婆家派一个接亲客，把聚宝盆给送到打下睡处，让媳妇再装她带来的其他东西。接亲客有说道，要新郎的一个长辈妇女，尽量儿女双全、最主要是婚姻无碍的，她代表婆家去接新娘子。她的责任也不小，她要把婆家的各种规矩说给新娘子和娘家客，从娘家客和新娘子动身了，就得按人家的规矩办了。
. W$ _8 ]  r% N: |
/ [2 w( k- A7 T% R
) u  D* W3 Z6 x  s4 j4 S# d; ~
婆婆从新娘子手里接过聚宝盆，同时把早已准备下的九十九块九毛九的吉利钱，（过去论文论吊）交到新娘子手里。如果新娘子被抱着、还是被背着，聚宝盆就得找一个长辈人给端着，到了大门口放下她再接过去递给婆婆。接过婆婆给得钱，得给婆婆找回一分或一角，这才往洞房去。（我们这里没有新娘子跨火盆的风俗，说那是娶二房或寡妇用的。娶寡妇有另说，来到婆家门前要找一棵大树，上前抱洒三抱，说这是禳解仿夫的解法。）新郎新娘到了房门口，接过待客的或其他人递过的一杆秤，拿秤杆挑下新娘子的盖头挂在房门上。有人解释说，门是动的，放上面掉下来快，生孩子就快，掉下来慢，生孩子就慢，因此婆婆总故意制造让它早些掉下来的机会。

2 y- a) F+ j' v: O# Q% A
新娘子进了门马上拜天地，待客人（司仪）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拜完了给公公点烟叫一声爹，给婆婆鬓角戴一朵红花叫声妈，羞羞答答。公婆赶紧赏钱，这叫点烟戴花钱，也叫改口钱，这才送入洞房。过去，新郎只能在新娘子摘去盖头才能见到媳妇，长得什么模样心里才有了底。我们这里是头午入洞房，不能过了晌午，和中原地带晚上入洞房正好相反。辽东地区不讲究闹洞房，忌讳有粗野的男人在新房里乱折腾，特别忌讳与新娘子乱抓挠，怕弄出不光彩的事来有伤风化，因此闹洞房就基本不存在了。新娘子进入洞房后，第一件事赶紧坐到炕头儿放的一床被子上“坐福”。新娘子早知道被子底下放着一把斧头，尽管屁股硌得生疼也要忍着，老年古语说坐得时间越长，福享得就越久。坐福的同时要吃花生嗑瓜子，说是花着生，其实这很矛盾，瓜子谐音“光子”之意，花生是指即生男也生女，不过是讨个龙凤齐全的理由罢了。


坐完福新娘子不能自己随便起来，吃第一顿团圆饭时，找一个小叔子捶三拳把她生生拉起来。听说这三拳有三个含义，第一拳小媳妇进门要守妇道，护家过好日子。第二拳是让小媳妇记住，要尊老爱幼孝敬公婆和睦邻里。第三拳是善待丈夫不能失了夫唱妇随的道理。小叔子拉她起来，是让她知道不要过分享福，将来撑起这个家的责任不小。拉嫂子的这个小叔子不一定是亲的，只要在那个辈分上就行。尽量小一些，一是拉她她不直接起来，故意拿捏有意思，二是大的怕把新娘子拉扯坏了，再者年龄大的什么都懂了不方便。新娘子起来首先得放桌子收拾碗筷，盛饭盛菜伺候一家人，这是熟悉新家的一个过程。新娘子不拜席，不宜抛头露面。这种封建理念，却又与辽东人的豪爽性格相抵触。但是，大部分结婚的规矩习俗和思想都是这样延续了下来，传久了，一些新的规矩习俗和思想，又有了很大的增删填补。
新媳妇要躲头一年正月十五的灯，就是不能在家住，到姑家姨家都可以。致近亲属也都知道这个规矩，到时候就主动来接新媳妇，十四接走十六回来，当然不能空手去，回来也不空手，亲戚得给押腰钱。过去只接媳妇，现在小两口子都去，民风有变。
& \! L! \% Q8 Y! Y0 h
9 V1 a7 l$ ]- R# h* e$ q5 z估计不躲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谁又不敢破这个例，民间流传这样一句话；新媳妇正月十五不躲灯，就死老公公，那还了得？所以人们就视躲灯为最重要之事。究竟这个习俗是怎样兴起的无从考证，总之是来自于民间。新媳妇躲灯与躲九星不同，新媳妇躲一年就不用再躲了，公公也不能死了，民间躲九星则不同了，每年正月初一到月末最后一天都要躲，按年龄看是什么星辰照命，然后堵一个黑屋子躲在里面，不见一点亮光，抽烟点香都不可以，说这样就能破解一年的灾难，真的那么好使吗？自然是好了就是躲星的结果，坏了就说躲得不对，是不是哪里透进了光亮？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