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阳光下 作者：鲁年青 《第四期》

五女山文艺

<FONT size=4>  我又看见他了，我看见他时，早晨的阳光灿烂地照着，在楼角的背影中，他还在垃圾箱里翻动着，寻找可以卖钱的东西，他是我同学。<br>      每次见到他，都是在早晨和黄昏，我想他为什么总是在这个时辰出来捡破烂呢？<br>      在我的记忆里，中学时他活跃好动，因为与他家相居得不远，还知道他曾起早贪黑练过拳脚。什么螳螂拳，猴拳一大堆词汇术语，都是从他那儿听到的。毕业后我们走向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他在城里学了木匠，听说就在我们读书的那所学校的校办工厂拉火锯，后来听说他锯掉了几个手指，临时工也当不成了。<br>      再后来见到他时，是在十年前的一天，他穿着一条灰色裤子，也可能是黑色的，上衣是蓝色的工作服，当时工厂每年都发放的那种，洗得有些发白了。<br>      他一手拿着钩子，是用八号铁丝自做的，一手拎着纺织袋，很仔细很认真地翻找着，把人们随手扔掉的酒瓶、纸壳、塑料、铅线从箱里挑出来，装进袋子里，装满了，就绑到自行车后椅架上。<br>      这时，他看见了我。我当时正在县委上班，他大概是知道的，见到我时他刚想低下头避开我，却又抬起头，讷讷地讪笑：嘿嘿，上班呀！<br>      我感觉到这笑容笑声笑语里面，有许多内容隐匿在其中，有卑怯，有自嘲，有无奈，有勇气，总之我一时怔怔，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上班的人们来来往往，我站在道边垃圾箱旁，急忙应了两声啊啊，就走了过去。走过去又觉得自己不该对他表现淡漠，毕竟是同学，就回头望一眼，见他还在望着我，我又忙挤出一脸笑。<br>      坐到办公室里，想着刚才的偶遇，怎么也无法解读他的那种笑，但他手上那副白手套，手背白手心黑的，却还在我眼前摆动。他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呢？象商贩那样做点生意不好么？在我的潜意识里，捡破烂是卑贱的，出大力挣钱，经商挣钱，都不咯碜人。<br>      然而，他是我同学，这是改变不了的历史。<br>      那是个星期天，我领着孩子上书店，又一次相遇。盛夏的太阳在楼上直射下来，垃圾箱有苍蝇嗡嗡地飞舞，我正想快步走过去，一辆旧自行车横在道口。我的同学匆匆赶来，移动自行车，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抬头看见是我，脸色腾地红了一下，上街呀！说着眼睛又关注地看着我的孩子，我发现他的眼神是那么柔和。<br>      我家住的小区里，傍着道边有一家小卖店，下午我去买烟，竟遇到了这个同学。他端着半碗散酒，从兜里掏出花生米，咯嘣咯嘣地嚼着。我忙主动打招呼，你怎么就这么喝呀？<br>      他有了几分醉意：我今天高兴。<br>      遇到什么喜事了？<br>      我丫头来信了，说她得了奖学金，再加上晚上当家教的钱，往后就不用我月月给她寄钱了。<br>      奖学金？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家的情况，你女儿在哪儿念书？<br>      在大连理工学院，明年就毕业了。<br>      看着他脸上明亮起来的笑，我的脸一点点地热了起来。前几年，同学的孩子陆续升学，都要摆一场酒席庆贺的，大家送一份礼———也是帮一次忙，让孩子在大学里别为各项费用憋屈着，他却一声不响悄悄地送走了自己的女儿。我如果是他，我会这样做么？望着街道旁的绿树和草坪，我想。<br>      阳光斜斜地泼下来，水一样湿润着小城的夏天，空气一点也不干燥。我知道，这是因为有一条浑江环绕着。</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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