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游击队作者：辛幸福 [第七期]

五女山文艺 · 发表于 2006-6-12 13: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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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青山就上砍川岭，许健东开着桑塔纳，风一样往岭上刮。弯曲的山坡路时陡时缓，他加大油门，不换档不减速，拐弯时甩得车里四个哥们东倒西歪，连连惊叫，惊叫之后又爆发出刺耳的大笑。可是他还觉得车速慢，不够刺激，简直是攀着一根粗绳往上爬———不！应该是从山野森林的墨绿中，噌噌噌地往头顶上的蔚蓝里爬。也不对，是森林把我抬举起来了才对！许健东的心里话，只要有林子，就有饭吃，就有酒喝，就有咱们的轿车坐，许健东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宽甸的青山沟，山高林密，是邻近桓仁的一个镇，从运输的里程计算，在这里买大柴运到密度板厂，便宜！许健东知道刚才压价压得过低，但沟里有一段路是很不好走的，不压低价格，他们以为我能挣大钱呢！压价，反而把生意压成了。有片林子正在清场栽树，过二十天来运下山的大柴，每吨140元。许健东为此高兴得飙起了车。 桑塔纳上了岭，停在了炮楼下。许健东问关庆福：日本关东军什么时候修的炮楼？关庆宝摇头，问贾田，贾田也摇头。高长发说，反正是满洲国时的事，好像是为了打抗联杨靖宇修的。范德大说，尽扯淡，杨靖宇就在这里等着挨打呀？杨靖宇是专门打游击的，你懂不懂什么叫打游击？ 许健东已经登到了炮楼顶上，大声宣布：咱们的山林游击队正式成立，我是队长！ 四个弟兄一怔，随后猛然反应过来了，一齐鼓掌。 许健东早就想把四个邻县的大柴生意垄断过来，只不过因为钱不厚，道没铺平，人气薄，圈没扩大。自从和这四个哥们喝出了厚爱，下了酒桌就成了两次买卖，一辆桑塔纳就开回来了，真是人走时气马走膘，依照这个速度，不过三两年，弄个百八十万的不成问题。许健东逐步摸索出了一套谈买卖的打法，他要向手下的弟兄们灌输经验，以便配合默契。 桑塔纳沿着山道进入桓仁境内，山坡上粗壮的林木慢镜头一样清晰地闪过。许健东关了发动机向下滑行，不时有绿莹莹的枝叶从山崖下横伸出来，几乎是擦着车窗晃过去。车贴着右侧的山崖走，范德大叫道，要蹭上山了。许健东又打轮，桑塔纳又溜着左侧的道边走，高长发喊了起来，要掉到沟里了！关庆宝向左边望去，沟下足有百米深，都被郁郁葱葱的林木掩盖着，看下去就是一簇簇树冠。贾田说，有队长打轮，你们喊什么喊？掉下去还有大树擎着呢！贾田坐在中间，抻着脖子看窗外。 许健东说，咱们走的这条道，要说多宽就有多宽，要说多险就有多险。 范德大的胆子小，脸都吓白了，大哥你不能总是贴着道边走哇，不是左就是右，专干冒险的！ 许健东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咱们走的这条道，若是不险，能弄到钱？道上早就挤满车了。 范德大听明白了，大哥说的是生意。 桑塔纳在山路上继续滑行，许健东说，下这样的陡坡，交警不让滑行，可是咱们就滑行了，省了汽油，还没被交警抓住，你说咱们能不这么干吗？许健东扭头瞅瞅范德大，小老弟想不想开这个车？开车，首要的是要反应灵敏有应变能力，该刹车时就踩刹车，该转向时就打轮，遇到路障绕道走。哎，我说小老弟，半夜遇到红灯，路上没人，你过不过？ 范德大说，那也叫闯红灯。 许健东问，你闯不闯？ 范德大说，一旦钻出个交警呢？ 许健东说，一脚油门，蹽了！ 桑塔纳进了八卦城，过了江桥，来到了五女山小酒馆。高长发说，为咱们的山林游击队成立，庆贺庆贺怎么样？ 大伙儿都饿了，一致赞同。 小酒馆背靠五女山，面朝浑江，其实并不小，单间雅座外厅一应俱全。许健东选了最里面的单间落座。游击队进城就是土匪，咱这身着装可不够气派，许健东把上衣一脱，随手扔到椅子上，说咱们都得换换衣服了，出门谈买卖就得象个款爷样。 范德大想起早晨的事，现在连买汽油的钱都是外借的，拿什么买衣服？ 来，先喝酒吧！许健东琢磨着怎么弄钱的道儿，咱们既然是游击队，就得讲机动灵活，不能只游不击，只盯着大柴，远水不解近渴。 贾田说，若不咱们去偷点油？ 关庆宝不同意，那还不如去硬赊！ 高长发说，赊回来油喂车，拿什么填肚子？这顿饭钱勉强能够，说着他拍拍衣兜。 许健东突然放低了声音，哥们，今晚咱们就出击，打一仗怎么样？ 范德大疑惑不解，这年头打仗可是打不起，打仗打的是钱呐！ 许健东笑着逗他，这一仗非打不可！ 范德大依旧胆小，打谁？ 许健东看见他那副害怕的样子就想笑，继续逗他，咱不能开着桑塔纳去，必须开着大东风去。打倒了，扔车上拉回来。 几个人当中，范德大年龄最小，许健东拍拍他脑门，他还以为晚上要出去打群架，脑子里还是没别过劲来，打谁？给谁干活？ 许健东吩咐，贾田，你大哥的东风车在木器厂吗？ 贾田说，大概是在，没听说要出远门。 许健东说，和你大哥说，借用一趟，告诉他咱们去拉大柴。这没什么问题吧？ 贾田说，这没问题。 许健东提醒他，别忘了加满油。然后对关庆宝说，你跟我去市场，买两把刀锯一把锉。 范德大听到这时才明白过来，不是出去打架，是要偷木头。许健东问高长发，你认识牛毛镇那个木材加工厂老板，打电话联系一下，咱们弄回来就卖给他。 高长发问价格怎么算？ 许健东说，随行就高，眼下落叶松价格噌噌往上涨，叫他看着给，我想他不敢亏咱。 范德大试探着问，去偷落叶松？ 许健东见这小兄弟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拍拍他脑门，害怕了？咱这叫突然袭击，肯定打他个措手不及！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咱一脚油门，就兵临城下，不，兵临山下，兵临林下！又一脚油门，呜———地一阵风就悠出去了。 范德大笑了，很信赖地小声问，大哥，那咱上哪旯旮去弄？ 上哪旯旮去弄，直到东风车开出八卦城，许健东也没说。十点多钟的月亮已经升上了夜空，范德大抬头数着星星，今晚这星星怎么这么少？东一颗西一颗地眨巴着眼睛，他发现这眼睛正盯着自己呢！盯着自己颠簸着一路向北去。夜风真新凉爽，月亮上的桂花上的绿树吗？范德大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他的记忆是关于树的故事，只有奶奶讲的柏树爷爷，今晚要去砍那些故事里的树，他心里很不舒服。不过许大哥说，只砍落叶松，挑粗的砍，粗的值钱。故事不值钱，树值钱，我们现在不就是需要钱么？！范德大觉得自己还没长大，刚才问许大哥的话，其他几个哥们听了都笑话他太幼稚———嫩！ 许健东驾驶着东风一直向北，向北，过了黑沟上双岭子，过了业主沟拐向新宾。他想，不能在县内偷，要偷就偷新宾的，偷完一过岗就跑回来了，新宾的护林员撵到桓仁就是两眼漆黑睁眼瞎，谁给他提供线索呀？许健东为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而高兴，他一高兴就喜欢飙车，可惜此时他开的不是桑塔纳。 月光如水，洗得墨绿墨绿的，白昼一般清亮，只有低洼的山谷显得暗了些。公路在月光下像一条黄白色的蟒蛇，许健东怎么看都像！像就是，是就像反正我正骑在你的脊背上，刷刷地往前跑。一片片丛林闪过车窗，几棵粗壮的落叶松干黄黄的，十分醒目，他心暗自计算着，一棵立木有多粗，能出几分材，伐一棵树需要多少分钟。 东风车驶到了二道沟，再往前就快到新宾了，上坡的时候车速慢了下来。路边参天的林木池下斑驳的月光，贾田拍了两下驾驶楼，许健东停下了车。 贾田指着左侧的一条岔道说，大哥，回来的时候走这条路，越过八道沟就到文治沟，出了文治沟就是条山二户来。 许健东就是准备把木头卖给二户来镇木材加工厂的，所以他跳下车往这条路上前行了一段。这时关庆宝高长发跳下车撒尿，一抬头就看见了山坡上的落叶松林。 关庆福说，就在这砍吧，省得还要跑那么远，新宾的和这里的不都一样么！ 高长发说，我看行还能省点汽油。 范德大望着山岭下的几户人家说：你看那里还亮着电灯呢！ 贾田笑了笑，德大，你知道为什么亮着电灯吗？就等着来抓你呢！ 范德大一听，沤气似地说，抓你！抓你！ 许健东回来时正听到这句话，抓什么抓？还没到新宾抓什么抓？到了新宾他们也抓不着！ 高长发走过来，指着山坡说，大哥，别走了，这青岭够偏僻的了，山下二道沟那几户亮灯的，离这里至少有三里路。 关庆宝说，两把锯，不超过一个小时就能放倒三四米，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样？ 许健东望望岭下，望望坡上，中！游击队员们，上！ 范德大守车，四个人分两组，两人对付一棵村。四十分钟，六米长的木材已经锯出来了。当他们抬着原木下山时，范德大在驾驶室睡着了。半夜时分，许健东开着车到了二户来镇木材加工厂。 卸完车检尺，一算，还不够三立方米。高长发说，这点木头卖了，也不够咱们买衣服呀！ 贾田说，若不咱们再走一趟？反正今晚也出来了，明儿个早晨还得打车还回去呢！ 许健东一见士气正旺，心想干脆就来个趁热打铁，我看行！等明儿个护林员发现丢了木头，咱们第二趟也干完了。 其实，这时护林员已经发现丢了木头，他们立刻向林业派出所报了案，一群林警分赴山坡现场和设卡搜查。 许健东开着东风车，拉着四个哥们刚进二道沟，就发现山上路上到处有手电筒的闪亮，说声不好，掉转车头就往回跑。 警车追来，警笛划破了夜晚的寂静。许健东实在没料到，山林游击队并没有一次进山，就栽了，侥幸地想迅速发点财，却被追得望风而逃。逃也逃不出去了，公路上已经放下了路障，他减速的同时，喊道：弟兄们，跳车快跑！ 范德大后悔极了，哭叽叽地说，跑什么跑呀？往哪里跑？我说第二趟不来，你们偏要来。 许健东不由他再说，拽着他就往山上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山道上迎面冲下来六七个警察……
 二00五年八月十八日，县人民法院判处许健东拘役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五千元，上缴国库；判处高长发、贾田、范德大、关庆宝拘役三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每人一万元，上缴国库。</DIV></TD></TR></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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