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没人 [外二篇] 作者：戴燕《第四期》

五女山文艺 · 发表于 2006-3-30 20:58:47

他今年４５，她今年３８。她曾经给他当过副手，不过后来他被调到别的部门当头儿去了。尽管两个人不在一个部门了，但一些应酬他还是常常找她一起去。 他一直认为她的工作能力很强，人品也好，性格很稳，出去办事够档次。不像单位里一些女的到哪都咋咋呼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知道围着领导转。她也觉得他哪都好，聪明、善良、在单位里很会处事。就一样不好，动不动就开玩笑，尤其在同事面前总爱开玩笑地说她：“这是我媳妇”。平日里，同事们在一起时常常提起关于女人是男人的红颜知已、男人是女人的蓝颜知已的问题，意思是说男女之间还存在另一种感情，比爱情少，比友情多。她想那不就是情人吗？但大家好像都回避“情人”这个词，觉得还用“知己”这个词更体面些。每当大家半真半假地问他：“她是你的红颜知己吧？”他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对！她是我的二媳妇。”他这种有意地夸大其辞惹得大家捧腹大笑，而他却不笑，只是用眼睛撩了一下她。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心里明白大家也只是把他的话当作开玩笑而已，为了表示她也并没把他的话当真，她也说：“下个月把你的工资交给我啊！怎么？不敢了吧？”大家在一起聚会，她不会喝酒，别人就说：“让你老公替你喝酒啊！”他果然就端起她的酒毫不犹豫地喝了。那一刻她的心里很暖和。真就觉得他和她的关系的确比别人近些。 就像很多人都模仿明星举止、做派一样，人有时模仿来模仿去就觉得自己真是明星了。他叫他媳妇叫惯了，和她说话的口气就像和自己的妻子说话一样，她感觉出来了，但好像约定好了似的，她不说什么，尽量按照他的意思办，两个人在任何场合配合起来都很默契。他对她说：“别人都说咱俩是黄金搭档。”她只是笑，但不看他。 他知道现在很多男人在外面都有情人，他不羡慕他们，因为他知道女人们都很功利，如果他什么都不是，帮不上她们什么忙，哪还会有女人跟着他，他不想成为女人的猎物。就是要找情人也得找个有情有意的。一想到有情有意，他就想起了她，那次，他喝多了酒，还是她把他送回了家，路上他吐了，她认真地给他擦干净，说是怕他的妻子看见他喝成那样不高兴。他为她的细心感动很久。他有时想自己和她要是在一起能是怎样？但她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不好说什么。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不错，当听说了单位里的一些女人是某某的情人，之后，得到了不少实惠时她很不屑。她从来没想过和除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有过密的关系，这些年，经过很多应酬场合以后，她觉得男人们无聊透顶，都是逢场做戏，都是假的，没什么意思！现在的男人恨不得沾点女人的光。她认为找情人就是给自己添麻烦。 年底，单位里给每人分了１００斤大米。而她的丈夫刚好出差了，自己家又住在７楼，怎么往回拿呢。正在她犯愁时他到她的办公室来了，他说：“怎么？这大米妹夫没来拿啊？”她说：“是啊，他出差一个星期了，下礼拜回来，我家里没人，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说完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会，他看到她的眼睫毛像翅膀扬了一下又收回去了，好像要对他说什么但没说出来。他的心涌起一阵灼热，为了掩饰这种灼热，他用充满同情的声音说：“别急，我不是你老公吗？这种事就得我帮你。”她的脸忽然红了。她连忙说：“那……你可得在我们家吃饭，我给你买点好吃的。”他听了心湖一个劲激荡，说真的，他没想到他以前在心里偶尔想的这种事来得这样容易。 回到自己办公室以后，他打电话给妻子，说晚上有应酬要回家很晚，然后到外面认认真真地洗了澡，路过美发店时，他想整个新发式，又觉得不妥，自己毕竟当过她的头儿，事情整的太“陡”容易让别人看出破绽。自己应该在她面前有点威严。男人么，不能表现太主动，那样不够深沉。他谢绝了美发师的建议，尽量用平静的表情掩饰内心的慌乱和激动，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扛起了大米。 出租车开到她家楼下，他和她下了车。她说：“休息一下吧。”他说：“不了，赶紧送回去省心”。说完，扛着大米上楼了。她在后面紧着关心地说：“歇会吧。”他说：“不累。”她说：“没想到你的力气这样大。”他听了，心里美滋滋的，这说明他在她眼中一点都不老。 好不容易上了７楼，她急忙冲上前去，一边“当当”敲起了家门，一边喊：“妈，开门！”他听了，心里凉了半截，问：“你妈在你家？”她笑了笑说：“不，是我婆婆。我让她帮忙做点饭。”他听了忽然就觉得大米可真沉，他再也扛不动了，把大米“咚”地一声放到了地上。 门开了，她的婆婆看见了他非常热情，冲着他笑眯眯地说：“快进来！菜都做好了，就等你来了，真是谢谢你啊！” 他的汗刷地流了下来。把大米送进屋后，他定了定神，对她的婆婆笑呵呵地说：“大妈，饭我不吃了，我还有事，改天我请你们全家吃饭。”说完，没和她打招呼就匆匆地下了楼。 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五女山文艺 · 发表于 2006-3-30 20:59:14

生活别样 大李和小李是同一个技校同一个钳工班出来的同学。毕业分配时，一家大企业主动要求把大李分配给他们。因为大李的钳工技术在整个毕业班里数一数二。校长说，要大李，行。但是得搭一个小李。小李是钳工班技术最差的一个，恐怕没有单位肯要他，如果技校学生分配不出去，以后就不会有学苗了，学校恐怕也办不下去了。大企业的负责人考虑到大李的活儿好，单位里有很多进口的机器设备，一旦出现故障，没有过硬的技术，维修不了，会很麻烦。他们说搭一个小李就搭一个小李吧。 大企业里有一个检修车间，车间里有一个钳工班组，钳工班的班长听说大李要来钳工班，挺高兴，说能干活的人实在太少了。车间主任说，得搭个小李，不然就把大李分到别的车间去。班长想了想说，行，搭个小李就搭个小李吧。 大李在维修工作中果然大展拳脚，为钳工班赢得不少奖金和荣誉。大家平均分钱，小李也得了一份。小李尽管技术不行，但有眼力见儿。别人干活儿，他给递个工具什么的。总这么分奖金，大李没说什么，但班长看不过去，他对车间主任说，要是别的地方缺人手，我们这儿的小李闲着呢。 年底的时候，大企业里的宣传部需要弄很多汇报材料，那时电脑还没在大企业里落户。抄材料需要人手。宣传部向检修车间要人，车间主任想了小李。小李说：我的字写得不好。车间主任说，会抄就行。 小李开始帮宣传部抄材料，越抄越觉得自己的字难看。小李就照着买来的字帖练习写字。材料越抄越多，小李的字也越写越漂亮。一晃半年过去了，小李的字得到了宣传部长的认可，决定把小李留在宣传部干些抄材料，写宣传板的活儿。宣传部长跟车间主任说了自己的想法，征求一下车间和班组的意见。他们想，这回少了一个和班组里的人分奖金的人挺好。但嘴上却说，他们也舍不得小李，但不能因此影响了企业的宣传工作。 小李被正式安排在宣传部工作。因为年轻，宣传部派他到外面学习怎么使用电脑，以及参加各种各样的培训班。 一晃２０多年过去了。 大李和小李都已经人到中年。 大李在小李离开钳工班的第二年，被提拔为钳工班长，一干就是２０年。大企业不知道什么原因，先是工资发不出来，最后“轰”地一下破产了。所有的工人都下了岗。 小李呢，则一路绿灯，凭借宣传部多年的培养，和自己悟性很高的大脑，最后跳出了大企业，当上了某局研究处的处长。为了让干部队伍年轻化，组织上安排小李到一家亏损企业当党委书记。然后再调回局里当该局副局长。 一天，小李和夫人坐着“奔驰”上街购物，夫人突然想起自己办公室的钥匙需要配一把。给小李开车的司机说：“我知道有个地方配钥匙配得好。”遂把车开进一条小胡同。 在一间不足１．５平方米的铁亭子前，小李和夫人下了车。夫人把钥匙递了过去。配钥匙的人放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顿时他和小李都惊呆了。 “这不是大李么？”小李伸出自己白嫩的手。“你好吗？” “……你是……李处长？”大李伸出污黑粗糙的手迎了上去。 小李说：“你的钳工技术那么好，哪能在街上配钥匙，不是白瞎了吗？你到我厂里来吧。” 大李激动地说：“没想到你当了这么大的官还这么念旧情。真是谢谢你啦，李处长！” 小李抬了抬手，打着官腔说：“老同学，你有困难不去找我，就是没瞧得起我呀！” 大李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李被小李安排在他厂里的钳工班，并撤掉了原来的班长，让大李担任。大李觉得不能辜负小李的一片情，所以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好。钳工班里共５个人，由于大李一个人顶３个人干活，他的存在就意味着除大李以外的其余４个人里有人面临着下岗的危机。于是，其他４个人就合起伙来收拾大李。比如说，大李刚修好的机器，他们再给拆掉；一天能干完的活儿，由于他们的破坏一星期才能干完；大李的工具箱里多了一些不该多的东西……他们当着大李的面对小李讨好地说：“放心吧李书记，有我们饭吃就有大李的。” 这话说完之后，连着好几天大李没去上班。有人说看见大李在街上配钥匙呢。小李驱车前去询问。小李说：“大李，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 大李苦笑道：“谢谢你，我没事，我就是觉得还是给自己干活顺心，谁让我活儿干得好呢。” 小李听了。无言以对。

五女山文艺 · 发表于 2006-3-30 20:59:40

有一点伤感Ｄｅ晚上
 天说冷就冷了。傍晚时，窗玻璃上爬满了水汽，屋子里的空气很清新，只是带有些许潮湿的味道。 此时，丝丝凉意游动着，没边没沿，像女人对自己越来越感觉平淡无奇的婚姻生活的感受。女人家的暖气还没有来，她坐在沙发上，腿上搭着一条毛毯。女人一边吃着玉米花一边看着自己放的影碟。 这是一部已经不新鲜的影片，叫《廊桥遗梦》，但女人是第一次看，这个影碟的主人是女人少女时期的心中偶像，他们曾经是同班同学，生活在一个城市，彼此的单位离得不远，因此上下班时常常能碰到，但女人尽量不与他打招呼，或绕道而行。女人为的是不想把一些陈年旧事再牵扯出来，扰乱自己平静的生活。在女人看来，现实生活中的一些男人都是过路骑士，包括她心中的偶像。她可不愿意为一两次偶遇把自己弄得伤筋动骨。白天下班时，女人恰好在路上又遇见了他，女人没法儿躲避，只好很窘地站在那儿，他们彼此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些客套话，男人在女人说话时一直在注视她的眼睛，仿佛是想翻看女人的客套话里隐藏了什么。男人说：“你的变化可真大，越来越漂亮了，我有时常想起你在学校时的样子呢。”女人听了他的话很不好意思。她想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女人见他手里拿了一本影碟，就顺口问了句：“什么片？”他说：“《廊桥遗梦》，你要喜欢你拿去看。”女人听别人说过这部片子挺好，所以女人听了他的话就动了心，还真想看看。 许多年前，女人很爱这个男人，那时女人和他都是十八岁。他在女人的心中就是上帝，男人知道女人爱他，但男人还是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女人那时不知为什么一点也不恨他，只认为自己与他没有缘分罢了。过了不久女人和一个很爱她的男人结了婚。那段感情就像积雪一样在女人心里随时间慢慢融化了。 《廊桥遗梦》是一部讲述中年男女婚外恋的故事片，女人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的生活想像了进去。她开始抓不住自己的心了，她发觉片中的女主人公的一言一行与自己怎么这么相似。女人边看边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那个男主人公，他的和善厚重的眼神真像她少女时期心中的那个偶像。 女人回忆起白天碰到他时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回忆起了多年以前他身上常常拥有的烟草的味道。一种伤感的情绪很快占据了女人的心。女人想他为什么也会看《廊桥遗梦》，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在想着一些浪漫的事，或者他把这张碟借给自己时是在有意地暗示着什么。想到这时，女人羞红了脸，她发觉自己好像一直在期待自己的生活发生点什么，现在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不安。 当她关掉电视机的时候，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机上。女人想起白天两人分别留下对方手机号码时的情景，他毫不客气地从女人手里拿过她的手机，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输入进去，然后很霸道地说：“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哟！”那种霸道的神气好像在取悦于她，当时女人心慌了一阵子，她想把这话当作耳边风，但现在这句话却在影响着她的情绪。其实这么多年，女人听说了关于他的一些事，知道他的官职在不断升迁，但过得好不好女人不想打听。女人听了男人的话，答应着，表面很平静，内心却激起了很多浪花。 女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地从背包里拿出手机，找到他的手机号码时停住了，轻轻地抚摸了一阵，仿佛手机屏幕就是男人的脸，女人犹疑了片刻，把那个号码打了出去，“嘟嘟—”，话筒里响起了柔和的回铃声。女人又慌乱地把电话挂了，她发现自己没有准备好说什么，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她的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仿佛屋里还有另外的人在看着她，锐利的目光就要看透她的企图。 “嘀嗒嘀嗒”，女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女人吓了一跳，女人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那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女人有些得意，她把电话接了过来。 “你怎么打了一下就不打了呢？”对方兴致勃勃地问。 这个声音跟女人刚看完影片的心情极不吻合。把女人心中聚积的伤感一下子冲散了许多。 女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温柔地说：“影碟我看完了，怎么还你呢？” “啊，这么快就看完了？你啥时候还我都行。”男人爽快地回答。 女人还想与男人多说点什么，但听见男人所处的环境挺嘈杂，便问：“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呀？”女人的话里透着关心。 “我在饭店呢，我媳妇今天想吃火锅。”男人很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好心情。 “哦。”女人很随便地应了一声。女人忽然觉得他好像忘了白天他曾向她表达过要常联系的话似的。女人觉得自己站着的身体似乎有些失重，她又重新坐在沙发上。 “那就这样吧，我带着影碟，明天在路上看见你时就还你。” 男人说话的口气像跟一个普通同事在讲话一样客气。 女人失望地挂了电话，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团火转眼变成了灰烬。 屋里还是很静，但是这种静让女人很想喊两声。她忽然觉得自己看的这个《廊桥遗梦》其实没啥意思，自己居然还像个少女似的，为主人公的命运掉了几滴眼泪，她很惆怅地把影碟收进自己的挎包里。抬起头时发现天已经很黑了，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而自己的丈夫却还没回来。 女人生气地拿起电话往丈夫的手机里挂：“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还不回家。” “你不是要吃‘馋嘴鸡’吗？买的人可多了，我正给你排队买呢！”丈夫在话筒里对女人大声地嚷嚷。 “啊，那你快点回来！”女人听了丈夫的话，感觉自己的心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肚子委屈，她真想让丈夫马上到家，那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一点。她撂下电话，觉得自己刚才摇摆的心又重新站稳了。 屋子里的温度好像比她回来时暖和了许多。女人长长地出了口气，拿过手机把那个男人的电话号码删了出去。然后扎起围裙，走进厨房。她想，给丈夫做几个像样的菜吧，天挺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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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家 没 人 [外二篇] 作者：戴 燕 《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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