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 女 作者：村人 《十七期》

五女山文艺

　　A
# _& \3 w0 S" G5 n　　笑女在县歌舞团二十多个女演员中占了四样第一。
　　爱笑数第一。笑女从早到晚动不动就咯咯咯咯地笑，就像一串银铃铛，走到哪里摇到哪里。在别人不能笑的事儿，笑女就笑个没完，说着说着话儿，笑女就笑起来了，练着练着歌儿，笑女也笑起来了。就是和女伴儿抻抻床单儿，也能把笑女抻出一串笑，而且还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眼泪。
　　女伴儿们常这样问她，你哪来的这么多笑？是不是喝了笑老婆的尿？
　　这时，笑女就要上女伴身上拍一巴掌，这一巴掌又拍出一串儿笑。笑女说，我一小就爱笑，我们村里人都说我一辈子也不能有伤心事，一辈子也不会哭。
　　喜欢红衣裳数第一。笑女的衣裳十件有九件是红色的，呢大衣、毛衣、毛裤、风衣、连衣裙、半袖、衬衣，连裤头、袜子都是红色的，演出服也是红色的。有的女伴儿说笑女像一团火焰。有的女伴儿说笑女像一朵红罂粟。
　　有一次，一个女伴儿陪笑女买连衣裙，选来选去，笑女又选了件红色的。那个女伴儿说，你都有一件红色的了，怎么又选了件红色的？我看你该选件白色的，夏天穿白色的衣裳不热，再说，白色象征纯洁。
* R  T: o' O  n　　笑女说，我洗了这件穿上那件，仍然是红色的，你们说我是一团火焰，我就是一团不灭的火焰。你们说我是一朵红罂粟，我就是一朵不谢的红罂粟。
0 _- l, x) I, ~　　女伴儿们常这样问她，你怎么这么喜欢红衣裳？
　　笑女说，我一小就喜欢红衣裳，不论夏天的衣裳还是冬天的衣裳，也不论外面的衣裳还是里面的衣裳，我都喜欢红色的，穿红衣裳心里喜庆。我死烦白色的衣裳，不知怎么，对白色衣裳总有丧气的感觉，我从心里烦，我一辈子也不穿白衣裳。
  d9 m) i; F" Y5 `: c2 B+ H+ ^　　漂亮数第一。笑女有一张红润的瓜子儿脸，细细的弯眉毛，含笑的黑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两边有一对深浅适中的酒窝儿，怎么端量怎么像彭丽嫒。到了夏天，笑女穿一身红色的连衣裙，适中的身材，突出的曲线，羊脂般细嫩白皙的皮肤，一束油黑的马尾发随着笑声甩来甩去，笑女更楚楚动人了。
　　唱歌数第一。笑女是县歌舞团的独唱演员，山歌民歌唱得好，歌声清纯甜美，极像张也。那歌声像山间清凌凌的流水，潺潺流淌，滋润着幽香的野兰花，而且有极强的穿透力，即使声音很轻很小的时候，也让你听得十分清晰，像山间泉水，泠泠作响，你的耳朵似乎能感觉出有一股一股温柔的水波，一直淌进心里。
　　不是说张也长得不漂亮，笑女的模样的确像彭丽嫒，而不像张也。也不是说彭丽嫒的歌声不美，笑女的歌声的确像张也的歌声，而不像彭丽嫒的歌声。
　　B
( t/ _1 U" ]3 K2 W/ g9 G　　去年春天，笑女在县歌舞团里处了个对象，叫葛书志，是团里的舞蹈演员。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长长的腿，长方脸儿尖下颏，浓黑的眉毛大眼睛，嘴唇不薄不厚，棱角分明，是个英俊刚强的男子汉。葛书志舞姿优美舒展，表情丰富自然，读书时就是省舞蹈学校的高材生。葛书志家住农村，是个独生子，两年前父亲去世了，去年母亲得了脑血栓，生活挺紧巴。但是，这并没有影响笑女对他的爱情，反而使笑女更加爱他，笑女要和葛书志共同挑起生活的重担。
　　有句话叫郎才女貌。葛书志和笑女是郎才女才，郎貌女貌，歌舞团里的人都说笑女和葛书志是两只比翼鸟，一对并蒂莲。他俩是一对搭档，笑女独唱，葛书志伴舞，唱遍了全县村村乡乡，沟沟岔岔，全县人都知道县歌舞团里有个人长得漂亮，歌唱得甜美，穿一身红衣裳的笑女。他们的歌伴舞《龙船调》去年十月参加全省农村文艺汇演得了一等奖，笑女和葛书志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了。
　　笑女和葛书志在事业上互相勉励，共同切磋，就像我国花样滑冰名将申雪和赵宏博。对未来的家庭有着美好的憧憬，两个人共同描绘着美好的蓝图。结婚时先租个房子住，将来计划在县城里买一套三室一厅的新房子，婆婆脑血栓，要买低层的，婆婆是长辈，住东面的大卧室，东为大。他俩住中卧室。小卧室暂时做书房，等以后有了孩子，就给孩子住。书房里靠墙放一个大书柜，把那些声乐和舞蹈的理论书，那些歌曲集，那些文学名著，还有几本编织毛衣和烹饪方面的书全装进去。大书柜要白色的，上面放一盆吊兰，让白色书柜衬着绿色的吊兰。笑女要绣一幅十字绣，绣一百个寿字，挂在婆婆的卧室里。他俩的卧室里挂一幅书法条幅，旁边放一盆佛肚竹，写字台上放一个笔记本电脑。厅里放一台液晶彩电。厨房里放一台海尔冰箱，操作台上还要一台电磁炉和一台微波炉，一日三餐把婆婆伺候好，婆婆脑血栓要抓紧治疗。笑女计划只生一个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从小好好教育培养，长大后不管唱歌还是跳舞，不管是搞建筑还是经商，或者从事其他什么职业，都应该是最优秀的。他们心中的蓝图比朝霞还绚烂，比太阳还光芒。
0 m. r; K+ D/ G　　笑女和葛书志的喜日子定在阴历十月初十，图的是十全十美。
　　笑女每天都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怪不得村里人说笑女一辈子也不能有伤心的事，一辈子也不会哭，这么美好的日子笑还笑不完呢。
　　阴历十月初五这天，县歌舞团一部分演员去白马沟演出。这次演出是葛书志提出来的，葛书志听说县歌舞团从来没去白马沟演出，他就提出了这次演出活动。白马沟村距县城七八十公里，在滚马岭南坡的岭根底下，是全县最偏僻的村，去白马沟必须经过滚马岭，滚马岭上下十八道弯，弯急路陡，是全县最险的路段，每年都发生车祸。虽然已经纳入险路改造计划，但还没施工，所以，目前全县唯有白马沟村还没有通客运班车。
　　回来的路上，演员们很高兴，尤其葛书志，他为白马沟的村民们能看到他们的演出高兴。一车年轻人，朝气蓬勃，一路上欢歌笑语，歌声不断。葛书志唱起了《我们的明天比蜜甜》，大家立时就跟着唱起来。汽车行驶在一个急弯的时候，葛书志正唱"明天，明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汽车翻了。幸亏有两棵大树挡住了，才没有滚到沟底，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司机的左胳膊骨折了，三个女演员受了轻伤--一个碰破额头，一个划伤胳膊，一个摔瘸了腿。葛书志头颅撞个大窟窿，当时就死了。
　　笑女哭得碰头撒野，笑女哭得死去活来，好几次哭背了气。
. U' S2 h6 w- [0 d) X　　葛书志出事以后，笑女忙着两件事情。一是去葛书志家安慰葛大娘，葛大娘哭得眼睛红肿，葛大娘老伴早去世了，如今儿子又没了，她又患了脑血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笑女对葛大娘说，大娘，虽然我当不成你的儿媳妇了，可我能当你的闺女，你就把我当亲闺女吧，你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我一辈子孝敬你。二是去文化局协商葛书志的赔偿。局长说，葛书志是心出彩儿去白马沟演出才出了事，明知滚马岭路险，经常出事儿，怎么还去白马沟呢？再说，他们去白马沟演出没请示文化局，葛书志目无领导，我还没叫他赔偿损失呢。笑女哪回去，局长都这么说。笑女只好找县里有关部门，回答笑女的是葛书志是县歌舞团的合同工，县歌舞团归文化局领导，应该由文化局解决。
2 c; J6 G% e. ?! X% }+ S9 U　　笑女多次去找县里、为什么占用了滚马岭险路改造工程款？都被警卫赶出来了，他们说笑女精神不正常。
　　笑女叫天天不应，喊地地无门，笑女沉浸在悲痛的日子里。从葛书志出事那天起，笑女就脱去了红衣裳，穿上了黑衣裳。笑女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穿红衣裳了。从前那个光彩照人的笑女变得暗淡无光，也瘦了许多。似乎一下子变老了。再也听不到那银铃般的笑声，天天耷拉着头不说话，即使有时谁问她什么，笑女的回答也是颠三倒四的。笑女蔫了，像只入笼的百灵鸟。往日那一团光彩照人的火焰熄灭了，往日那银铃般的笑声消失了，只能留在人们的记忆里了。
* F0 U! h. n. e3 D6 d" H1 Q　　笑女成天哭哭啼啼，再不能登台唱歌了，团里决定让笑女暂时做服装保管工作。
" Z0 c- ]7 G5 Z+ k/ J: h　　这期间，笑女经常去乡下看望葛大娘，带去治疗脑血栓的药和一些营养食品。每次去，笑女和葛大娘都流下了悲痛的泪水。每次走，笑女和葛大娘都互相安慰一番。
　　三个月以后，县歌舞团解散了。
　　C
　　又过去了两个多月，也就是今年春天，笑女进了一个乐队。这个乐队不是喜庆乐队，而是一个为丧事情吹奏哀乐的乐队。这个乐队主动来请笑女，他们听说县歌舞团解散了，那个穿一身红衣裳唱歌最好长得最俊的笑女在家里待着，就慕名而来。因为这个乐队不单单是吹奏哀乐，还要为人家死去的老人哭九场。哭九场必须是女人哭唱，女人长得越漂亮，哭得越动情，人家越爱雇。尤其是笑女，这个从前县歌舞团里一团火焰似的女演员，能在自己死去的老人灵前双膝跪地，为自己死去的老人哭九场，觉得自己很体面，给自己脸上增添了光彩，是求之不得的。乐队领班深知这一点，才请来了笑女。请来了笑女，乐队的知名度就高了，就有了最强的竞争力。
　　其实，笑女并不乐意干这个活，一个笑惯了的人怎么能去哭呢？而且还是为那些不相识的人哭，怎么能哭出来呢？再说，这多半年里哭女一直沉浸在想念葛书志的悲痛之中，如今再去和死人的事情打交道就更加悲痛。但是，不出去挣钱，葛大娘怎么生活？拿什么给葛大娘买药？为了葛大娘，笑女就进了那个乐队。
( e6 q8 s7 t+ T7 _, D* W$ w　　在早年，吊云山里的老规矩是老人去世了，亲生闺女哭九场。这些年来，这个一辈传一辈留下来的老规矩改了，亲生闺女不哭九场了，而是由亲生闺女花钱雇专业哭九场的女人替自己哭，她们觉得人家专业的有一套唱词儿，哭得有板有眼，唱得合辙押韵，比自个哭得有品位。这样呢，女儿花钱雇人哭九场觉得体面。这样呢，每个为丧事情吹奏哀乐的乐队里，都有一个专门哭九场的年轻女人。
5 @5 ?0 H1 |4 k　　哭九场是亡人踏上西天大路了，女儿对妈或者爹一番叮嘱，从过一关到过九关，一关一关叮嘱自己的老人应注意的事情，一路走好，这是女儿最后的送别。哭九场结束后，所有的仪式就全部结束了。
4 e, Q* P" E0 y8 X6 B- J9 x5 F　　笑女做了一身行头，行头有两件：一件肥大的白布孝袍和一顶白布孝帽。又肥又大的白布孝袍穿起来一直拖到地面，连脚都遮住了。一顶白布孝帽戴在头上也把头发全罩住了。
　　送完盘缠，已是深夜，就该哭九场了。笑女头一回穿上白色的行头，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白，这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笑女觉得特别不自在，好像浑身发冷，笑女还真的打了个冷颤。
6 n% {9 E, }) N% o6 e3 r　　笑女来到灵前，笑女全身上下一片白，白得瘆人。以前的笑女是一团火，眼下的笑女是一块冰。笑女给亡人点上一炷香，又向亡人三鞠躬。这时待客的喊一声：跪--，笑女就双膝跪地，开始了哭唱：
　　……
1 {. I) y9 u' e1 z% L　　走二门，过二关，眼前来到浑水湾，浑水湾上两个鬼，叫你喝浑水。妈妈呀，你别喝，女儿给你扎的黄牛好使唤，叫它替你来喝干，免罪功，过去关。
　　走三门，过三关，眼前来到银桥前，银桥头上两个鬼，两个恶鬼把守严，银桥头上多花钱，恶鬼贪财把路闪，妈妈呀，过去关。
/ b; p. Z2 x# Q6 ]1 @　　……
, g/ \8 u. u( x) B8 g" i, T& {$ l, m　　走五门，过五关，眼前来到巴狗山，恶狗成群把路拦，妈妈呀，你把打狗干粮照着巴狗打过去，恶狗贪食把路闪，妈妈呀，过去关。
　　走六门，过六关，眼前来到孔雀山，孔雀成群把路拦，妈妈呀，你把五谷杂粮照着孔雀撒过去，孔雀贪食把路闪，妈妈呀，过去关。
　　……
　　走九门，过九关，妈妈呀，你骑着黄牛上西天，上了西天去修炼，妈妈呀，你可就成了神仙。
) C4 j; k6 L. m4 w# Q2 d　　笑女拍打着大腿，哭得前倾后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哭得悲痛欲绝。跪在笑女身边的亲生闺女早已哭成了泪人，满屋子里的人全都痛哭流涕。
5 x. m/ x  F' l9 d　　以前县歌舞团里的那个一团火焰似的笑女站在台上唱歌，人们要仰着头去看，还是那个笑女，如今穿着一身白跪在灵前哭唱，人们却是要低着头来看，人们的感觉不一样。以前笑女站在台上是满脸笑容唱歌，把人们都唱笑了，如今笑女跪在灵前满脸泪水哭唱，把人们都唱哭了，人们的感觉又一个不一样。
2 M  |( ?( P+ N& s* n2 [. S' a" H　　有了这两个不一样，眼目前的笑女和以前的笑女也就真的不一样了。
　　这时，待客的喊一声：起--，笑女就止住哭唱，掏出白手绢擦去眼泪，站了起来。待客的又喊，东家有赏。笑女接过赏钱，说声谢赏。右手举起赏钱，在眼前一边摇摆一边说：赏的新票嘎嘎响，儿孙发财去香港，亡灵升天成神仙，保佑辈辈做高官。
　　若是哭爹，笑女就把"妈妈呀"换成"爹爹呀"，把"黄牛"换成"白马"。
　　以前，人们对这个一团火焰似的笑女都是够着够着说话，现在他们没有渴望和笑女说话的那种热辣辣的眼神了，有的人不咸不淡的应付一句，有的人不冷不热的招呼一声，有的人只那么脸皮上挤出点儿笑，还有的人连招呼也不打。
　　笑女还拐弯抹角的听到一些话，他们说笑女身上有一股味儿，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儿。
　　有一回，笑女在一个小村里做活儿，遇见了以前歌舞团里的一个女伴，那女伴的目光就像冬天的阳光，苍白，没有温度。那个女伴说，我早就听说你干哭九场的活儿，我没相信，今天看见你了，我都不敢相信你能干上这个活儿。你会哭吗？能哭出来吗？
　　笑女拍拍女伴肩膀，淡淡地笑了笑。
& k0 L4 F) v. {" ]' F　　那个女伴再也没和笑女唠嗑，直到她走时也没和笑女打招呼。
　　笑女没在乎这些，笑女继续做下去，有时五七六天，有时接二连三，笑女就穿戴上一身白色行头，哭唱着不相识的"妈"，哭唱着不相识的"爹"，从一开始不得劲，到后来习惯了，笑女送走了多少个"妈"，送走了多少个"爹"。笑女用眼泪供养着葛大娘，葛大娘的病也见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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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7 `& i0 z8 f6 a* U　　过了八月节，刚收完秋，笑女他们乐队被一户人家请来了，这户人家里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给车主开车，昨天在滚马岭上出了车祸。俩口子恩恩爱爱，媳妇哭得死去活来。媳妇决定雇个乐队，再雇个哭丧的女人。
* J! ?, G4 A' d" l5 x5 R0 D　　笑女来到灵前，点上一炷香，又向死者三鞠躬，笑女走到哪里做活都是这样。笑女一看遗像，吃惊地瞪大眼睛。死者长方脸，尖下颏，浓黑眉毛大眼睛，嘴唇不薄不厚棱角分明，和葛书志长得一模一样，笑女立时两眼涌出了泪水，感觉她又站在了葛书志面前。
　　笑女对陪在她身边的女人说，嫂子，我知道你们是恩爱夫妻，但他毕竟不是父母，我不能用哭九场的词儿，你给我拿来纸和笔，再找一个肃静的屋子，你把我哥的情况对我说说，我写成唱词儿，替你好好哭一场，把你心中的悲痛哭出来。
　　嫂子抹了把眼泪，问笑女，去年你对象也是在滚马岭上出的车祸，咱俩的命怎么这样苦啊。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笑女一边写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写，她把自己对葛书志的感情全写进去了。因为笑女有感而发，所以很快就写完了。
　　笑女念给嫂子听，念的两眼泪，听的也两眼泪。笑女又修改两遍，嫂子满意了，笑女就去背词儿了。
　　深夜，笑女穿戴上一身白色的行头来到灵前，点上一炷香，又向死者三鞠躬。满屋子的人都看着笑女，以前县歌舞团里那个一团火焰似的笑女多么耀眼，而眼前这个笑女，白得叫人心里发凉。
. N9 {8 f: k# I　　待客的喊一声：跪--，笑女双膝跪地，嫂子也和笑女一起跪下。笑女感觉就是跪在葛书志灵前，葛书志正用眼睛凝视着她，笑女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哭唱起来：
　　走一门，过一关，一声惊雷震破天，你我恩爱好夫妻，眨眼之间被拆散，这可叫我怎么活，老天爷呀不睁眼。
　　跪在笑女身边的嫂子哇一声大哭起来。
　　走二门，过二关，我恨滚马岭上十八弯，险路为啥不改造？十八弯成了鬼门关，早晨走时你满脸笑，晚上回来就闭了眼。
　　走三门，过三关，什么过关不过关，这条路不该你来走，你才二十七岁正当年，我正年轻等你爱，儿子年幼等你管。
　　屋里的女人们哭了，哭得呜呜的。
& r8 w" N' J% C% m8 F# i- t. P　　走四门，过四关，我的命呀好可怜，日子过得红似火，恩爱夫妻本该到百年，如今你先撒手去，撇下孤儿寡母多可怜。
. t7 T2 |, }5 _$ F6 Y+ C　　走五门，过五关，黄泉路上走一半，一路小心要走好，家里的事别挂念，儿子我给你拉扯大，只盼你过年过节回家来团圆。
/ P, X. {' W; C* R" d　　屋里的男人们也哭了。
　　走六门，过六关，我的话你要记心间，到了那边别开车，你再开车我心不安，你的腿有关节炎，天冷早把棉裤穿。
/ Q  A8 [& E+ V# c* L　　走七门，过七关，车主无法又无天，财大气粗心太黑，你的命才值一万元，有钱有势把人欺，人间不平谁来管。
　　走八门，过八关，我叫声地呀喊声天，心中有屈对谁诉，肚里有冤向谁喊，只好天塌下来我一人扛，苦泪往自己肚里咽。
　　屋子里哭声一片。
9 y3 n, n" h8 W  a2 l/ N　　走九门，过九关，过了九关到西天，我向西天招招手，来世咱俩再相见，再做结发好夫妻，恩恩爱爱到百年。
9 r4 |. ]0 ~/ @; m2 @& o7 V* M  l　　笑女哭成了泪人，要不是去年秋天葛书志在滚马岭上出了车祸，他们结婚也快一年了，说不定还有了孩子呢。可是，他们的幸福被毁灭了。现在，嫂子家的幸福又被毁灭了。以后呢？以后呢？笑女哭得更伤心了。
　　跪在笑女身边的嫂子已经哭背了气，被抬到里屋炕上去了。
5 y5 B( o; p" l- q  p　　这时，待客的擦去眼泪，喊一声：起--，笑女没有起来，笑女在哭。
% h2 W" g0 j  |0 M- C" N　　待客的又喊一声：起--，笑女还没有起来，笑女还在哭。
% s  u8 L/ K7 X1 o  `　　待客的又大喊一声：起--，笑女仍然没有起来，笑女仍然在哭。
　　待客的叫几个女人把笑女拉起来，几个女人拉了几次才把笑女拉起来，但是笑女仍然在哭。笑女哭着哭着，突然把灵前的遗像抢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转身蹿到院子里，朝着深秋的夜空大声喊：葛书志--葛书志--，笑女在院子里乱跑乱叫，大声哭嚎，一声接一声地喊叫：葛书志--葛书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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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笑女中邪了。
, H2 ~. ?4 y$ @2 b: t　　也有人说，笑女疯了。
. b2 b6 R! x7 _* ?: a　　这时，有个年轻人要去把遗像抢回来。
6 F1 p7 D8 f) ?# I$ W# q. m% {- c　　有个老头说，谁也别去惊动她，等一等，看她过些时候能不能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