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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FONT size=4> 汽车、火车、大巴、小客,离开辽东大山,走了两天一夜,我就去了陆地的边缘。海浪滔滔叠叠,凶猛地扑向岸边。无数只白色的大鸟,不知是海鸥还是海燕,发着婴儿般的嘎嘎叫声,搧动着翅膀追逐波峰浪谷里的什么。退潮了,滩涂上露出了突兀奇异的礁石,还有许多形如驼背的犁翁,踩上去滑溜溜的,脚踩油漆一般。又松又软的沙滩上凌乱散布着碎海带,时而冲上岸边,时而又被海水拽回去,一滩一滩的,很像服装厂抛弃的下脚料。往远处看,碧波万顷与天同蓝的海面上,各种大船轰鸣,帆影点点。<br> 朋友来电话说:搞园林绿化,供吃供住,每天工资四十元!———好、好好!这么好的活儿哪能不去呢!哦,行,我去,一定去!我高兴地轻轻放下电话,暗自庆幸:噢———总算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这么理想的工不能被别人抢了去。于是,跟家里人连个招呼也没打,简单地收拾点衣服,便上了路。等到了地方再给家打个电话,报个惊喜,现在的年轻人不都是这么时髦嘛!南下的火车真快……<br> 外面的世界的确博大精彩,我们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经不住诱惑的山里人,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希冀,一路上,仿佛看到了在那风景秀丽的海滨城市里,一张张百元大票子像树叶在眼前晃荡,只需伸手就能摘到……<br> 海边,一个小村子,小客车嘎然而停。司机傲慢地手扶着方向盘,脸上冷冰冰地说:到站了,下车吧。<br>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花园林圃,这能是终点吗?大家的疑惑目光撞出了声响。司机不耐烦地说:往前开你们找那个老板去,那段路他不出钱,我能白为他服务吗?话里的奥秘谁也不清楚。<br> 四周光秃秃的,除了芦苇还是芦苇。同来的老许骂了一句: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车站接我们的高丽朴忙说:诸位老乡诸位老乡,别急别急———咱们干活的地方在海边儿,还得再走五里地!一听他的话,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说:坏了,八成是被忽悠了!<br> 在海边儿,有一个醒目的大牌子,上面写着:开发区鲍鱼海参养殖基地。前不远处,二十几条汉子正浇灌着一道长长的地梁。随着搅拌机的沙啦啦轰叫,那些运沙子、运石子、倒弄水泥的民工一个撵一个,忙得如临雨的蜂舞蝶飞,个个汗流浃背,一不小心肩背还能靠在一起,真像乱了线的木偶,跌跌撞撞。<br> 我们四人面面相觑,满怀狐疑:难道也干这个?我的心里更是吃惊,瞬时想得是,得,一定是上了贼船了!<br> 高丽朴!随着一声吼,那边跩儿跩儿地走来一个瘸子:这几个瘸兵烂将从哪儿弄来的?他上下打量着我们,一嘴海蛎子腔儿,傲慢的眼神表情上,一眼看得出,对我们几个人的不满意来。<br> 哎哟,这都是本省的,也是我的老乡。高丽朴一副下贱相对我们说:哎,四位,这是熊工长,咱们的顶头上司。每天活儿都由他安排。然后又对熊工长说:———他们几个都没带行李呀!咋办?<br> 为什么不带行李?南(你)当这是他妈的养老院哪!<br> 这里虽然是文明的边缘,一个工长又怎能随便骂人呢?我心里不由得涌起了一股厌恶:你不说这里供吃供住吗?还带什么行李!<br> 熊工长斜视了一眼,极为不满哼地了一声,冲远处又吼了起来:运沙子的,那车再拍两锨!———你,站着抽烟不行?哈不下腰撅不起腚,玩架子哪!<br> 看着忙碌的民工,我不解地问:不是说来搞园林绿化吗?熊工长听见了,诡秘地一笑,说:那是二○○八年的事儿。老许更是生气,他说:早知道是搞建筑,咱那旮旯的活也不少,何苦抛家舍业跑这儿来?<br> 熊工长轻蔑地一笑,突然问我:老师傅,你多大啦?我听出了他没瞧起我的话音,不屑地说:五十五啦。其实我瞒了两岁,你用就用我,不用就拉倒。熊工长一声嘎笑:看你倒像六十五啦!然后向海边一指,说:南(你)们先到工棚安顿一下,明早儿干活儿。找保管员借四套行李先用着!<br> 我们往工棚走去,没走几步,就听见熊工长骂孙子似地训起了高丽朴:妈个胯子,叫南(你)招工,南(你)就给老子划拉这么几个屌人,他妈的老的老小的小,这活儿他们能干得了吗?挨了训的高丽朴却贱咧咧地叫起屈来:工长啊,你以为是买东西呢,有钱就成?现在农村正忙,这,这就不错啦,这还是……<br> 工棚离海边大概就三十多米远,破板子钉了一圈儿,顶棚是油毡纸。里面是临时钉的上下铺板床,过道窄得两人对面蹭过去都能碰鼻子。下铺被先来的人占满了,我们只好睡上铺。<br> 到了晚上,小小的工棚里挤着二三十人。大海的涛声,如雷的呼噜声,伸脚翻身铺板的吱嘎声,咬牙放屁叭嗒嘴声,活人如同见了小鬼儿,掺着害怕,怎么也睡不着,痛苦的煎熬生生地折磨着人的神经。<br> 海水的腥气,脚丫子的酸臭气,铺草垫子的斑霉气,各种劣质的烟草气……乌烟障气汇集一起,呛得嗓子眼儿发酸,直想打喷嚏儿,哪里有一点儿睡意?<br> 这帮子人,三五成群,说起话来也是南腔北调,你一言他一语,真的能煮成一锅杂巴粥。初次见面,各自都作了自我介绍,有山东的、河南的、四川的,还有贵州的、内蒙的……都是些出憨力的力工。<br> 我刚刚睡实,似乎做了个梦,好像掉进了水里,有好心人救我时,猛然听得有人喊:起来起来,吃了饭好干活儿!我从梦中醒来,看了看表,刚刚四点,又懒懒地瞅了一眼叫喊的人,正是熊工长。我心中暗暗骂了句:这么早就嚎丧啊!<br> 我们住的是二号工棚,离伙房约有二百来米。这时,伙房前已经排起了长队,等待领饭了。每个人手上拿着一个塑料钵子,掐着两三个馒头。我看他们的钵子时吃了一惊,几片白菜帮子被剁得七横八竖漂浮在清汤寡水里,和乡下喂猪的泔水差不多。<br> 排到山东赵打菜汤了,他故作幽默,眯着双眼儿对打白菜汤的那个年轻人说:操,肖白,你怎么就———喜欢戴———戴绿色帽子呢?那个叫肖白的人看样子也好闹几句,打着哈哈说:他妈你小子,我戴的是红色旅游帽,你瞎?偏说是绿色的!他对山东赵的言外之意似有察觉。<br> 山东赵故意用手背揉了下眼睛,做个吃惊的鬼脸说:哟,坏了,俺他娘的今天色盲了,红绿咋还分不清了呢!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肖白脸上有些不自然,拿起汤舀子要刨山东赵的头,同时嘴里骂了句:我日你个山东小妹———下一个,来!随即喊了一声后面的人。<br> 看样子白菜汤炖得时间很长,散发着一股烀猪食味儿来。几根粉条子已涨得比筷子还粗,像些白色蚯蚓,一眼就看出,这是昨天没吃完剩下的。我的嗓子眼儿一阵恶心,这怎么咽得下去?但还是不情愿地把塑料钵子伸过去,对那个肖白说:撇勺汤吧,我不要菜。随手接过旁边那个女人递来的两个小馒头。我瞥了她一眼,心猜她就是肖白的老婆了,工地做饭的。后来我才知道,她叫谷美丽,是工地上唯一的女性。尽管她长得不十分漂亮,在这个缺少女性的世界里,可是一枝艳丽的花呢。那个又黑又瘦的肖白,叫我猜着了,就是她的男人,看上去,真就有些不般配呢。<br> 这里没有桌子,没有凳子,只能把钵子放在地上,蹲着吃,黑压压一片,像一群逃难的流民。<br> 嘴快的吃完了,嘴慢的刚吃一半儿,那个熊工长拖着一条瘸腿扯开破锣嗓子喊上了:干活啦干活啦!妈个胯子,喂脑瓜子还磨磨蹭蹭,南(你)当这是吃酒席呀!大家被他催得去干活了,我看了看表,还不到五点,无奈地把那点菜汤往地上一泼,扔下钵子,也跟着走了。<br> 你和河南郑负责供灰。熊工长扳着脸派了我的活儿。一人推一辆独轮车,从搅拌斗台上装水泥灰儿,一溜儿推上跳板,然后卸在瓦工的灰槽里。一个力工供四个大工,栽栽楞楞地一趟接一趟,忙得我单秋衣都被汗水湿透了。没想到,连抽个烟的工夫也没有。更要命的是,嗓子眼儿干得冒了烟儿。我快速打满了灰槽,然后向伙房跑去。<br> 打水呀?谷美丽说话腔调也是海蛎子味。渴死了!我一边擦汗一边掀起单秋衣搧风。<br> 熊工长说了,上班时间打水得交钱!一瓶一元。谷美丽的眼影儿涂得很浓,很像熊猫。<br> 什么!我大吃一惊。<br> 熊工长还说,上班时间上介(这)打水就是偷懒!<br> 得得得,别说了。我气咻咻地一扭身又跑回了工地。幸好熊工长没看见,不然这家伙又好找碴了。<br> 看看要晌了,河南郑把剩灰儿全装上了独轮车,满满的。我乘机点上了第一支烟时,熊工长又喊上了:戴眼镜的,把车推来!河南郑见我刚点上烟,哈腰要去推车,说:俺给推回去就中。熊工长火了,几步窜过来,一脚踩住车辕子,大声吼道:中个屁!装这么满,不都撒了吗?叫南(你)咋干就咋干,装他妈什么明公二大爷!<br> 我听得出来,他明着是训河南郑,实际是给我们几个新来的人一个下马威,敲山震虎罢了。<br> 中午饭,馒头、白菜汤,依旧是新的掺着剩下的……<br> 太阳跳到海面上时,伙房里猛地飘出了炒菜的香味儿。饥肠辘辘的肚子受到了嗅觉的刺激,咕咕咕叫唤得更欢了。老许凑到我身边,像个馋猫嗅到了鱼腥,使劲儿抽嗒着鼻子:我说眼镜儿,晚上咱四个得喝点儿解解乏呀!再说有炒菜又怎能不喝酒呢!我揉揉手上的血泡,未及管话,四川谢抢着说:喝酒?还炒菜?美得哩!老许又使劲儿抽嗒了几下鼻子,肯定地说:那是炒鸡蛋嘛!老谢把头一扭:美得哩,炒鸡蛋给你吃啊?咱们还是汤!酒对汤,喝一缸。<br> 妈个胯子,不好好干活瞎闹哄个屁?想罢工啊,有话下班再说!周扒皮似的,熊工长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他这一吼,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四川谢忙把张着的嘴合了起来,做了个鬼脸儿。<br> 熊工长接着骂:汤怎么啦?不想喝就滚!哪里供祖宗上哪去,在这儿就他妈是汤!<br> 干了三天,老许打心里后悔了,顿顿白菜汤,就不能换换样嘛!他忍不住向熊工长说:工长啊,咱这汤能不能换个样?土豆汤,菠菜汤,哪怕清汤也行啊。整天白菜汤,把人都喝绿啦,哪还有劲儿干活呀!熊工长听了,眼睛一翻楞,说:槽头有草饿不死驴,爱喝不喝,就这条件。<br> 山东赵也看出了老许是坚持不住了,便说:老许呀,想回家了吧?跟你们说吧,有不少受不了的都跑啦,工资一分钱都要不出来。那些精明的,到这儿一看,连行李都不打开,转身就回去了,全当是到海边旅游了一趟嘛!咳,俺们一起来了十六个,硬是走了八个。日他娘的,俺也想走,带的路费太少,可怎么走呢?他惆怅地望着无际的海面,海那边是他的家呀。接着说:要是长着翅膀,俺早就飞过海了,哪还能在这遭罪?<br> 老许听山东赵如此说,忽然恨起来,说:眼镜儿哥,倒霉不你说?我家又是参地又是加工厂,条件多好,凭什么到这来遭罪呢?嗯?再熬几天,这点儿板油全靠没了。他妈的,等回去非把那个骗我的中介所给平了不可!老许越说越憋气,最后把锨当地一声摔在地上,嘴里骂着:妈的,拿咱不当人,不干了!<br> 我苦笑了一声,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说:先熬几天再说吧,咱们怎么也得挣个回家的路费呀!———咳,这汤喝得也真够呛啊!<br> 山东赵又说:要是有钱,你们可以到奶嘴儿改善去,那里卖什么的都有。<br> 奶嘴儿?老许眼中放出异样的光来,急切切地问:什么奶嘴儿?<br> 你们下车那个地方呗,那就是奶嘴儿。<br> 妈的,有意思,这地方啥怪名都有。老许乐了,冲我一努嘴,说:明天下班咱吃奶去吧!<br> 山东赵的话勾起了我的心思,出来好几天了,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家里不知我去了哪里,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呢!看看这双手也该买副手套护护啊。<br> 收工了,我和老许把锨镐往草棵里一藏,急不可奈地往奶嘴儿走去。<br> 这个村子前面有座秃山,远看极像女人的奶头嘴儿,村子由此得名,叫奶头嘴儿村,叫常了,就变成奶嘴儿了。<br> 村子里,小卖店很大,进进出出的大部分是民工,都是挣高工资的级工。有的吃饺子,有的啃香肠,有的喝着酒嚼着花生米。形形色色,很是惬意。<br> 听山东赵说,这里像个小香港,也算迷你型的花花世界。一部分民工不顾一天的劳累,总喜欢到这里来喝一杯,再找找乐事儿。尤其高丽朴那小子,几乎是每天一趟。他的条件好,开着翻斗车,拿着高工资,来的机会自然多。他混得熟了,还能赊帐。今天他自然也在这里。果然,他看见我和老许进了屋,热情地站起来说:“奥拉,苏里杂不臊(朝鲜语:来,喝酒)!我笑着摇摇头,用不太熟的朝鲜语回答:倒尼奥不臊(没钱)。他故意显谝地掏出几张百元大票子,往左手背上一敲,说:倒尼普一臊(有钱)!老板娘,给我拿瓶好酒!<br> 见他那抖瑟样儿,我又来了气,心说:这小子真能装,怪不得中午和老熊嘀嘀咕咕多半天,赶情是为了借钱哪!咳!<br> 老板娘听见高丽朴叫喊,扭儿扭地从后屋出来,一看见红彤彤的大票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就像狮子见到了猎物,满脸是戏,说话声儿也变了:哟,朴老板———朴师傅要请客啦!说着一把薅去两张大红票儿。一扭身对我们说:南(你)俩要点儿啥?俺给南(你)拿去,哈!不知是听不惯这口音儿,还是咋回事儿,我感到不舒服,说:我们想给家打个电话。说啥,上介(这)打电话?介(这)哪有什么电话!那声音着实令人身上起一片鸡皮疙瘩,我急忙拉着老许出了门。<br> 我俩又找到一家小卖店,店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胖女人。这里人不多,都是给家里打电话的。我的情况不用细说,免不了挨家中老妻一顿训,当然我也承认了自己的不理智。</FONT></DIV></TD></TR></TABLE>" t/ o& F' C8 W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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