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女人 作者：李月英 《第三期》

五女山文艺

<FONT size=4>  庄上的人一到冬天就农闲了，阳历年不算年，吃顿粘饽饽也就算过去了。母亲家一向是庄上人的聚脚点，从早到晚，总有闲人来坐着。我偎在奶奶的小炕上，听她一遍遍地说：“这回就多住几天吧，下回再来说不上能不能看着奶奶了，九十二了，没大活头啦！”我就冲她点头笑笑。母亲说：“你奶奶这辈子活得屈呀，年轻时大家大口的，又挨累又受气，一连死了四个孩子，三十七岁守寡，人哪！活一世图个啥呢！”<BR>      小炕上坐满了人，多是来看奶奶的老亲戚，或带着红枣或带着榛子，母亲便把我从城里带回的水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分给亲戚领来的小孩子吃。<BR>      傍黑时，河西的彩生领着孩子来了，她是我母亲的叔伯侄女，和我同岁，已生过两个孩子了。虽说不足30岁，可看上去却没年轻媳妇的韵味了。她进门就说：“樱子，今晚去俺家吃饭！我烙了你最爱吃的豆粉面煎饼卷肉丝！”我说：“不年不节的，请的什么饭呢，怪忙道人的！”她说：“我可是听说你回来就连夜泡了豆子磨了面粉，忙了一天没消闲！”<BR>      彩生家是两间旧瓦房，炕梢柜上叠一摞被褥，虽说很旧，却也青青白白。吃过了饭，彩生非留我住一宿不可，她抓我手时，我感觉她手很粗糙，就问：“今冬你又打柴了？”她叹了口气说：“托生乡下女人就那么回事呗！”这样说时就眼泪汪汪了，也捏捏我的手指又说：“小时候，算命的就说你这手小，福相，人得信命，眼下你进城了，做城市女人多享福，自个有工资，回娘家想买啥就买啥，哪像俺们，买一瓶雪花膏，男人还掉脸子呢！”我冲她苦笑笑，却没说出能让她宽心的话来。<BR>      记着彩生怀头一个孩子时，我刚进城不久。一天晚上，她突然挎个包来找我，说钱被掏了，她眼睛哭得红肿。我那时住在办公室里，领她在街上简单地吃了顿饭。那会儿恰逢桔子上市，满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她跟在我身边，眼睛盯着桔子看，我说：“这会儿青桔子不好吃。”她没吱声，过了一会儿忽然说：“要是咱山里也能长桔子树多好！”我没去接她的话，只领她急急地走。我那时吝啬是因为我很穷。当我领她回房时，我心里很难受，我知道她现在很想吃桔子。临睡时，我说：“孕妇多吃苹果好，等冬天单位分了苹果，我给你捎去点。”说不清这话是安慰她还是在宽慰我自己。但她听罢很高兴，羞怯地钻进被子里。第二天早上我给她5元钱坐火车，又买了两个面包让她带着路上吃。然而，这以后，我的心就再也没有安生过。我总觉着自己做了一件很亏心的事，虽然我每次回妈家都给她孩子捎一点吃食，但那份歉疚却多少年也无法抚平了。<BR>      临要走的头天晚上，彩生又送来一大包过年的东西，我不收下她就不肯离去。等送我的亲戚都走了以后，我对母亲说：“彩生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能拿。”母亲疑惑问：“怎么了？”我只说：“东西太多。”然后我将临来时买的一瓶高级化妆品交给母亲：“送给彩生的。”，并掏出50块钱，说：“等过了年初一，彩生领孩子来拜年时，给孩子压岁钱。”<BR>      离开了山庄，我做为城市的女人，走进了另外一种生活。我说不清这些年我得到了些什么，但至少有一点我很清楚，我失去了乡下女人那种真实意义上的慷慨与大度。</FONT>
( @: o0 I' q9 z4 O# G: Z/ \. u<P><FONT size=4>      李月英  女  1965年11月生于辽东山区，1986年调入本溪市文联，先后在组联部和创评部工作，1994年任《辽东文学》编辑、副主编，1998年调入本溪日报社任《洞天》文学版编辑。发表作品50余万字，为市作家协会理事，省作家协会会员。</FON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