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夕阳红 作者：贾玉普 《第三期》

五女山文艺

<FONT size=4>  今年夏季，似乎是从栅栏外跳进来的，一眨眼工夫，西北风化做东南风，那热烘烘的手指弹打着你的肩，把路边的杏花指给你，把夏天的第一只蝴蝶指给你。关东的夏天，不是栖落在日历上，而是斑斓在眼前第一只蝴蝶的翅膀上……<br>      杏花开得突然，看上去像一个故事虚构的开头，不忍心把它看破了。细雨之后，花瓣凋落，细叶的色彩由浅而深，浓浓的绿荫覆盖着路基，夕阳像一个大的灯笼，高悬在杏树之上，你会看到：夏天，已搭上离去的班车。<br>      每一个春天都有杏花开，每一个黄昏却不都是夕阳红。<br>      那天，丁馆长手里拎着一个泡沫靠垫，一直走到眼前我才发现。以往，每一次见到，都是擦肩而过。而此时，蹴到眼前，我是来不及擦过去了，急刹车般站定，不及思考便迎头一句：丁馆长你好！<br>      丁馆长嘴唇蠕动，一边点头，一边用眼神夸张地示意：好，我还好！<br>      一眼看出，丁馆长的好，完全是颤动出来的，就像我的问候完全是下意识的一样。他那不断颤动的头，正在提示我：丁馆长体内的血栓一直折磨着他。<br>      干啥去呀？我问。<br>      丁馆长举了举手里的靠垫，然后笨重地指指路边的杏树，我看到那里的石头台阶，感觉到丁馆长是那里的常客。<br>      我扶你过去吧。我说。<br>      丁馆长又举了举手，示意他自己能走过去。于是，他背过我，手里拎着靠垫，向那个杏树移去……望着丁馆长弯下去的背影，我站在那里半天没动。我不敢相信，竟是这样一个人，十年前在馆里宣布关于我的下岗决定。我不得不为生存，在郊区熬煎了两年，与自我解嘲地戏称自己过上了与文化隔绝的隐居生活。<br>      丁馆长慢慢地在那个台阶上坐下，两眼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杏花，好象我们之间过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那些日子，我时常在梦中醒来，站在黑暗里，充满信心地对自己说：一定要站起来，站给自己看。而今，我站起来了。可是，望着丁馆长的背影，却突然有一种坍塌般的感觉，我忽然意识到，若不是丁馆长当初宣读那个决定时得意的表情和庄严的语气深深地刺痛了我，我何以得到如此想站起来的助力？毕业时，班主任留给我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一个聪明人，永远不会否认痛苦磨练的价值。<br>      其实，一个人心里的积怨原本就只是些想法的堆积，而任何想法都是可以改变的，这种改变只不过需要特定的环境和角度罢了。<br>      几年前，我时常站在大明山腰的黄昏里看夕阳，明山脚下，铁厂的高炉耸立如柱，夕阳西下，阳光从高炉间的空隙处穿射过来，给人一种大工业与自然力相容和的合谐与壮美。如今，我迁居到铁厂的西侧。高炉上的夕阳换成了杏花上的夕阳，角度变了，视觉效果也变了。这种变化，仅仅是因为换了角度？<br>      这时，丁馆长已经不知不觉地离开了那个台阶。而坐过的地方，又有另外几个陌生人坐到那里。偶尔，几个孩子互相追赶着，在那棵杏树前绕来绕去，我抬起头，望着铁厂如柱的高炉，心想，那里，不会再有夕阳了，因为明天早晨，朝阳要从那个地方升起……</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