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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 费 作者:沙 金 《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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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30 21: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FONT size=4>从北方小镇到滇边小镇,二宝马不停蹄地折腾了三天三夜,到达小镇已是晌午。异地它乡,二宝如同笼子关久了的小鸟,带着一身的疲倦和困乏,读着陌生人的悠闲和匆忙,聆听着异味怪调的叫卖声,簇拥着小镇潮湿而闷人的热风,他感到浑身的不适。<BR>      他走到一个公用电话旁,照着本子上的一个电话号码拨通了哥哥的手机。接电话的却不是哥哥大宝,陌生的嗓音又低又短,确认是二宝后,那人让二宝在原地等候,说他和大宝马上来接二宝。二宝撂下电话,心里兴奋得很,兴奋之余又有酸涩。马上就要和哥哥见面了,哥哥会老成到什么样子?两年来,哥哥除了年节给家寄钱后通个电话外,平时一点联系都没有。这次,大宝专门打电话询问弟弟高考情况,得知二宝以优异成绩考取东北理工学院后,特邀弟弟到滇边小镇一聚,二宝这才登上了南下的列车。“你就是二宝吧。”二宝回头望着这位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瘦瘦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不太得体的变色镜,头戴一顶白色鸭舌帽,略肥的横格T恤衫,领口上抻着的脖子又细又长,像一只受惊的非州火烈鸟。二宝点点头“我哥呢?”“他有事晚来一会,怕你犯急,让我先来陪陪你。”说着,便领二宝朝马路对面的竹楼饭庄走去。虽然中午,吃饭的人不多,二人选了一处靠窗口的空桌坐下,那人卸下肩上的挎包放在桌子的一端,早有服务小姐拿着菜单过来“二位先生,有什么吩咐”,那人接过菜单,随意地叫了几个,吩咐小姐上三套餐具。小姐去了,那人从衣袋里掏出一打伟人头,足有二十多张,往二宝面前一扔“收起来,做零花钱。”二宝吓了一跳,他生平第一次听人这么说,管这么多钱叫零花钱,他拿起钱觉得沉甸甸的,紧忙把钱塞进衣兜,扣好扣子,生怕那钱长了翅膀飞走了。<BR>      二宝的父母都是孤儿院长大的,虽说受到了社会的种种关爱,但也饱尝了孤儿的种种苦楚。他们是父母所生,却没有资格叫谁爸爸妈妈。一样的遭遇,一样的感受使他们结婚后夫妻恩爱,有了大宝二宝后,他们不再叫对方的名子,而是互称宝他爹宝他妈。两个孩子,一样的长像,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发型,一样的服装,再加上宝妈的刻意打扮,外人是绝断不出哪个是大宝哪个是二宝,越是断不出,宝妈就越是高兴,就会当着众人指着这个那个地弦耀一番。走在街,常有人夸双子长像好,虎头虎脑,招人喜欢,长得一模一样,宝妈就会满足得心花怒放了,就会喋喋不休地和人唠下去。每次给宝儿做了新衣服,宝妈都会让宝爹辩认大宝二宝,宝爹十次有八次猜错,细心的宝妈,从没给孩子穿错过衣服。宝爹想要和宝妈好的时候,宝妈就会让宝爹辩认大宝二宝,辩对了,才有戏,错了没门。一次宝爹出门一个月才回来,他怕晚上吃冷灶,下午放学时他亲自去接孩子,看准大宝二宝后,把从纪念堂买的两枚伟人像章分别别在大宝的领口和二宝的胸前。晚上吃饭时,宝妈果然又让宝爹辩认,宝爹看着两个茂茂堂堂的儿子一时傻眼了,原来他们都已脱了校服,衬衣又都一模一样,看着宝爹的难堪像,大宝摸了摸领口,二宝扯了扯胸前,宝爹顿时晃然大悟,这才顺利过关,合格入围。<BR>      一会功夫,服务员端上几盘冷拼,三杯扎啤。虽说二宝饥肠辘辘,可心里想着哥哥,一点食欲也没有。那人似乎看出了二宝的心思,端起扎啤“来来来,咱们边吃边等,边吃边等”只见他一扬脖,尖尖的喉头上下滚动,咚咚咚,一口气喝得只剩杯底,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该死的天,闷死人了。”便夹了口菜放进嘴里,瘦瘦的尖腮左右摇摆起来。他见二宝还没动筷,就劝二宝“吃点嘛,边吃边等嘛”二宝拿起筷了,随便夹了口菜,无滋无味地嚼着。那人的手机响了,只听他“嗯呵”了两声就站起身来很礼貌地对二宝说:“一点小事去去就来。”说罢起身朝外走,忽然,他又停下来,回头冲着二宝煞有介事地指着桌上的兜子说:“烦你看好我的挎包,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匆匆走出门去,消失在二宝的视线里。<BR>      二宝一家,原本生活和谐,幸福美满,可就在哥两考上全县重点高中那年,宝妈失业下岗,宝爹突发恶疾,耗尽钱财,黯然离世,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一家的日子急转直下,一坠千丈。全家人的生活重担,一下落在宝妈一个人的肩上,为了供孩子念书,宝妈省吃俭用,没日没夜地打工挣钱,身体日渐消瘦。一个初夏的傍晚,宝妈又去酒店做洗碗工,二宝准备叫哥哥一同去上晚自习,大宝走到弟弟跟前:“二宝,我想辍学。”“为什么?”“为了不让妈再受累,我要出外打工挣许多钱。”“那我也辍学打工去。”“不,咱俩都辍学母亲会伤透心的,母亲会死的。”“那我去打工你念书。”“我的心早就辍学了,就是念也考不上大学了。”大宝的眼睛湿润了。“二宝,爸去了,咱们就剩妈妈了,这个世上咱们再没有亲人了,没了妈,我们又成孤儿了,求你好好念书,考名牌大学,让妈妈扬眉吐气。”那晚,哥俩唠了许久,哭成泪人。第二天一早,背着母亲,二宝把哥哥送上了打工的旅途。谁知大宝一去几个月音信皆无,家里就剩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宝妈一下老了许多,面容憔悴,精神抑郁,常把二宝叫大宝,每到晚上就自言自语:“也不知大宝吃饭了没有。”二宝每听到宝妈自言自语,心里就难受,就产生一种自责,就悔恨自己不该背着母亲送哥哥外出打工。一次,他听说学校有几个老师去广州出差,便以大宝的口气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写好地址,贴足邮票,托一位熟识老师到地方后投进邮筒,举手之劳,老师帮忙做了。几天后,宝妈收到大宝的来信,脸上挂起了笑容,那一封信,宝妈看了几十遍,叠折处都裂出了小口,她还一遍接一遍地看,看完了就写信,一封接一封地发,看宝妈写信,二宝心里就如同百爪撕挠,说不出是啥滋味。十来天过后,信一封接一封地被退了回来,不是查无此人,就是通信地址不详,宝妈的精神更加忧郁了,在给酒店洗碗时,打碎一摞鱼盘,赔了七十元钱,宝妈也被酒店辞退了。为了让母亲有个好心情,二宝费尽心思,又编造故事冒充大宝给母亲写信。一天放学后,宝妈拿着当天收到的信对二宝说:“二宝啊,你别在分心给妈写信了,好好学习功课。”二宝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BR>      等待,是一种折磨,越是急切,就愈加痛苦。二宝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心急如焚,他拎起兜子来到电话亭,拨通了电话,追问大宝怎么还不来,那人在电话里说:“你哥哥已经去了,睡在挎包的骨灰盒里,你要马上离开,滚回家去,晚了,就把你装进另一个骨灰盒。”电话被挂断了。二宝打开挎包,立时惊呆了,全身的汗毛倒立起来。霎那间,天地旋转,浑身筛糠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恐怖。人影、车流、瓦屋、竹楼如层层恶浪、鬼魅魍魉般地吐露狰狞,潮水拍岸一样向他袭来,感到有一只凶残的毛茸茸的青筋凸起的魔爪,紧紧地扣着自己的喉头。他拎起挎包,恐惧地拖着沉重的双腿,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挣扎在滇边小镇上,向着心中的北方,母亲的身边走去。<BR>      列车疾驶,汽笛长鸣,星光飞流急逝,华灯有如泪眼。二宝捧着哥哥的骨灰,呆呆地望着窗外。夜幕里黑漆漆一片,分不出东南西北,仿佛这个世界被黑暗浇铸了一般。只有这列车,一声声哞叫,一阵阵气喘,拖着一节节车厢,一串串光明,涌动着无限的力,风弛 电掣,要把这黑暗洞穿。忽而,列车穿过一个小站,那一行灯标,在风影中如同生日的蜡烛,忽闪忽闪。<BR>      每年,宝爹宝妈都要给大宝二宝过生日。两套生日蛋糕,两套生日礼物已经成了定式。这时的宝爹最富于表演,一会朗诵诗歌赞颂母性的伟大,一会竹笛独奏扬鞭摧马送粮忙,把生日的气氛调解到最佳状态,把宝妈溜得嘀嘀转。随着唱片旋放出:“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吹蜡烛、切蛋糕,一家人喜气洋洋。由于宝爹宝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大宝二宝的生日就是全家人的生日,每年的这一天,宝妈都要破例和宝爹推杯换盏,唱出一天红云,媚态可掬。<BR>      今年的生日却是另一番情景,宝妈同样备下了两份生日礼物,两盒生日蛋糕。菜虽不多,但十分可口。清蒸猪排,浑江鲤鱼,鸡腿蘑菇,还有一盘大宝爱吃的烩鸡杂,自从接到大宝打来的电话,宝妈的精神好了许多。但今天是全家人的生日,二宝还是担心母亲想父亲,想大宝,他像小丑一样,一会装成跑堂的肩上搭条毛巾“鲤鱼来喽、清蒸猪排”,一会又扮成绅士模样,请宝妈落座,指着饮料对宝妈说:“母后大人,品尝威士忌,还是人头马?”宝妈笑了“调皮”。二宝的心里得到满足,他就是要讨得宝妈开心。其实宝妈也是怕二宝伤心,才顺水推舟强装笑容罢了,刚才在厨房她还抹了一把眼泪。她想大宝,想丈夫,心里空得没着没落。熄灭了灯,宝妈亲手点燃了两套生日蜡烛,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大宝打来的,二宝把电话递给宝妈,宝妈接过电话:“大宝,妈妈才给你点亮生日蜡烛,你看见了嘛,你听,妈妈给你唱歌。”宝妈说着,对着话筒又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宝妈的声音不大,脸上有泪水相随。<BR>      随着一声长笛,列车缓慢地驶进一个大站,车刚停稳,站台上的人流就如同汛期的鱼群,穿梭不息,渐渐的一帮帮一拨拨流入了灯火的海洋,流光溢彩,霓虹影幻,星闪月辉,珠玑璀灿的波光中,高脚杯碰撞着现代文明,立交桥流淌着天府华丽。多少离别愁绪荡起涟漪,多少亲朋团聚浪花迭起。一个匆匆过客,二宝无法感受这繁华的生活,美妙的节奏,他疲倦地依偎在靠车窗的一角,捧着大宝的骨灰,心里一阵寒冷,一阵阵抽搐。<BR>      列车起动了,他用胸口感受到这座城市的铁轨,正在痛苦地呻吟“咣当、咣当。”<BR>      大宝二宝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宝爹宝妈从未点过他们一指头。宝爹有病住院后,宝妈辞去临时工,跑前忙后地照应宝爹,又要给孩子安排好伙食,生怕他俩的学习成绩下降。宝爹的病情逐日恶化,家里的万八储蓄哪能抵住昂贵的药费,宝爹单位效益不好濒于破产,对宝爹的状况有心无力,资助一星半点只是九牛一毛,微忽其微,宝妈一天天像热锅的蚂蚁,东挪西借凑药费,真是有什么别有病,缺什么别缺钱,宝妈整日介东跑西颠,愁眉不展,大宝二宝也替母亲着急,哥俩一商议便借上晚自习的名头,背着母亲找了一家酒店做起了勤杂工,三个小时,哥俩可挣三十元钱,他们要给宝妈一个惊喜。酒店老板很有经营脑瓜,见大宝二宝长得如此相像,就提升他俩做了高间服务员,每晚给加十块钱,赏钱归个人。活轻了,钱多了,哥俩自然乐意做。老板的几个高间夜夜报满,生意红火,大宝二宝也很入角色,着一身古装行头,即滑稽又文雅,十分得体,楼上楼下来去有声,一些吃客专点他俩侍候,酒兴之即,醉眼朦胧,叫来大宝二宝站定,他们就打赌劝酒行令,猜测判断谁是大宝谁是二宝,免不了赏他俩三五元小钱。就这样,哥俩白天上学,晚上打工,一晃十多天过去了。一天,哥俩又兴致勃勃来到酒店,换好了行头,老板就忙三火四地让他俩上楼待客,哥俩像往常一样,亮开嗓子忙活起来,吃客们大声小叫地吆喝着,大宝二宝就拿腔做调地应酬着,楼上楼下忙得正欢,只见宝妈怒气冲冲地上了楼,一见宝妈,大宝二宝立刻傻眼了,呆若木鸡。“回家,都给我回家!”宝妈的嗓声有些颤抖,哥俩匆匆地换了衣服,赶忙溜回家中,齐刷刷地站在那里等候宝妈地惩罚。宝妈进屋后,胸脯急聚地上下蠕动,眼睛里有火在燃烧,她走到大宝二宝前面,高高地举起巴掌,只听“叭”的一声,抡在自己的脑门上,接着,抓住自己的头发拼命地摇晃,失声痛哭,仿佛要把自己撕裂扯碎。哥俩一下跪倒在母亲脚下,抱着宝妈的腿,求她放手。<BR>      归心似箭,可要到家了,二宝却倍感迷惘。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母亲,坐在客车上,怀里的骨灰盒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几天前还在电话里听得哥哥的亲切声音,相见时却是一盒骨灰,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苍天哪,这是为什么。他恨那火烈鸟一样的男人,他恨那令人窒息的滇边小镇,他恨他自己,不该背着母亲送大宝外出打工,他恨……可世界上哪有卖后悔药的呢。他想编故事糊弄母亲,可故事要编多久呢,他想拿出男子汉的样子,实话实说,劝母亲保重身体,他想了许多许多。当他背着骨灰举步唯艰地走进家门时,却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面对世上唯一的亲人,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宝妈搂着二宝的头,一种不祥之兆爬上她的心头,凭泪水流过脸颊,依然硬梆梆地坐在那里,一边抚摸二宝凌乱的头发,一边安慰二宝:“别哭,天塌下来有妈在。”渐渐地,二宝不哭了,只是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抬头看着母亲清瘦而苍老的脸,发现母亲是一座山,一座很伟岸的山。<BR>      夜,已经很深了。母子俩显得很平静,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宝妈说:“你把骨灰盒打开,让妈看一眼他的骨灰,明天,她把他安葬在你父亲的坟前。”二宝打开骨灰盒,母子二人立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阵子,二宝才从骨灰盒里把整打的百元大票一摞一摞地拿出来,垛在桌子上,整整二十摞,末了,露出一个压得平整的信封,二宝打开信封掏出一封信交给母亲。</FONT> <BR><FONT size=4>亲爱的妈妈:<BR>         你好!<BR>      在外两年让你挂心了。其实,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二宝弟弟,但我不能回去孝敬你老人家了,也不能像二宝那样求学工作过常人的生活了,做一个平常人真好。离家以后,我想打工挣钱替你分忧,供二宝读书,可打工几个月,受尽盘剥虐待,免强糊口度命,老板太黑了。后来,我当了马仔偷越国境做起了毒品生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妈妈,我好后悔。<BR>      妈妈,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和弟弟两位亲人,求你好好活着,不要没日没夜地打工,你是孤儿,不能让二宝再成为孤儿,如果是这样,大宝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你的养育之恩,我今生今世是报答不完的,只有托二宝弟替我多尽孝心了,宝儿在远方给你跪安。<BR>      二宝弟,真羡慕你考上重点大学,通电话的那天夜里,我彻夜失眠,泪湿枕巾回想我们一起生活的日子,平淡、有趣、难忘、幸福。邀你来滇,本想和你一聚,但由于警方正在严打,怕兄弟情份难以割舍,万一有失人财两空,才改变了主意,让你受惊了。带回去的钱给你做学费,余下的替我对母亲尽孝道吧。学无止境,你要刻苦读书,为母亲争气,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缝年过节,在父亲的坟头多烧点黄纸替我谢罪,胞兄拜托了。<BR>      当我写完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会投案自首,也许我会消声匿迹,也许……亲爱的妈妈,想念的弟弟,忘了我吧,一个给你们带来痛苦的罪人。<BR>   <BR>                                儿:大宝草</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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