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记忆 作者：孟宪鑫 《第四期》

五女山文艺

<FONT size=4>  人生如火，有燃烧，也会有熄灭。那一场大火在我心中烧了整整三十年，心地烧成了焦土，梦境烧成了废墟，它还在燃烧，我想它将和我的生命同炬，直至人生之旅的尽头。<br>      那是一九七六年的深秋，我已是一名有着一年乡龄的巴林草原知青了，并且还是一个时髦的被人羡慕的赤脚医生。那天中午刚刚收工，插和闹尔山的草场着起了大火，青年点随即响起了集合的哨子。大伙顾不上吃饭就集合到降了半旗的无精打彩的旗杆下，只听民兵连长说：“火场，就是战场；大火，就是命令，让我们把对毛主席的深情悲痛化为行动的力量，出发！”随着一声令下，几十名青年像脱疆的野马朝火场奔去。<br>      插和闹尔山草场距我们青年点径直要有三十多里路，全是沙丘组合，是骆驼都不愿走的地方。集合哨响时，我正为一名叫洪跃的新青年做脚伤处理，在他已感染的流着脓血的脚鸡眼里，一个硬状物质，就是一块碎玻璃和我手中的镊子尖磨擦着，发出令神经刺痒的声响，我极力要为他钳出来，当听到出发命令时，他停止了我的操作，“沙哥，回来再弄。”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包扎，他已跑出门去，我收拾好器具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一会儿工夫，有些青年被我们甩在后面，有的干脆坐在沙地里喘起粗气停止不前了。沙丘是美丽的，无数的沙丘相互依偎，似一群被时间流放的巨龟徐徐遣行。沙丘被风吹刷出一道道硕大的纹理，形状各异，纹理又被雨水洗浣出不同的色泽和亮度，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释放出薄薄的清晰可见的五颜六色的热浪层，给人以烈焰的感觉和一种空旷朦胧的迷离。等你走近，那热浪层就消失殆尽，留给你的只有蒸烤热烫的滋味了。跑上一个沙丘，再跑下一个沙丘，一上一下拉长了和火场的距离，汗珠在脸上涂抹着焦急，甚至带有冲向战场的悲壮！远远望去，成群的马队在插和闹山上奔驰灭火，烟与火中烘托起英雄的形象，而我的腿却越来越软，嗓子干得着火，眼珠子要夺眶而出……，看着跑在前面的几个，我咬着牙，一步一步超越极限地向前迈去。<br>      沙丘上的足迹已廖廖无几，每一个脚印都像一只骆驼在沙漠里蹚出的蹄窝儿，都像一只小船在大海里旋起漩涡。突然，我发现那省略号一样的脚窝中有或多或少的血迹。血，染红了沙砾，沙砾和阳光相辉映，如同散落的细碎玛瑙发出莹莹红光。我想，那流着脓血的伤口，十八岁的青春怎样经受脓血与沙砾的磨砺，这是什么样的信念，这是什么样的毅力？我想起了《张勇之歌》“青春如火，她把火红的青春，献给祖国的壮丽。”<br>      当我跑到插和闹尔山下时，草场上的火已经熄灭。拖拉机满载着救火英雄凯旋班师，蒙古人的马队卷着沙尘飘逸而去，只有被烧焦的湿牛粪发出几缕轻烟，仿佛是在和救火的人们依依惜别。苍穹之下，夕阳斜刺，我，还有三个人，木桩一样站在那里。这就是我们白音汉青年点救火的队伍！我走上前去，语言太沉，我们用滞涩的目光互相安慰鼓励，不在城里当工人而下乡当牧民的民兵连长，伤号洪跃，中国最小的官员青年点点长———当我把目光投向她时，我的眼睛湿润了，只见她脸色苍白，两只小辫凌乱地散开，被风吹得像草原红柳，她浅灰色的裤筒内侧印着一趟殷红的血迹，虽然裤角挂满了沙尘，但仍能看见那暗红的质地本色。<br>      晚风掺杂着寒意，我们四人互相携扶，一步一步，丈量着我们和青年点的距离，踉跄地书写着人生最艰难的几步。</FONT><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