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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 貂 皮 作者:毕竟 《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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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30 20:25: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FONT size=4>     看见那张狗皮,是因为她吃了半片狗肝,只一口,而且还是局长智行给她夹起来擎到唇边的。褐红的薄薄的肝片,对着微微涨红的脸,一桌的眼光都很灿烂。拒绝还有点失礼,扫兴,宋蓝没想说不,没法一本正经地陈述调转的理由。<BR>      宋蓝没法说,局长说,安心工作,这事我记住了。智行只说到记住了的适当程度,话也及时就打住了。<BR>      教务主任不能打住,又嘻嘻哈哈亮出了手,跟老同学谁也不服谁,继续划拳。古韵创新,以狗为题。<BR>      吃狗说狗,忘了学校可不行。智行方脸油光起来。<BR>      那就以狗和学校为酒令,一分钟时限,我先来———狗肉香啊,普九达标有质量!<BR>      好,一人一句。狗胃白呀,素质教育跟上来!<BR>      狗肾圆哪,勤工俭学挣大钱!<BR>      狗臀瘦吔,制作校服是块肉!<BR>      智行反应敏捷,指着主任笑,你小子想夺这个项目是不是?啃狗腿呐,坚决卡住乱收费!<BR>      得,你若卡住了我可就干瞪眼了。主任说着,筷子伸进盘里,嚼狗肝嘞,宋蓝调转也好办!<BR>      局长猛地一愣,瞥一眼站在门边的宋蓝,又瞥了一眼,一分钟时限就过了,又被罚一杯。局长正待向宋蓝擎过杯来,宋蓝忙不迭地说,我去看看火。<BR>      宋蓝走出屋子,咽下去的狗肝还在嗓子里泛着怪味,她觉得有点苦,又有点涩。烀狗肉的大锅架在院子里,刘校长的老伴弯着腰在菜园里拔葱。星期天的阳光从院墙边的苞米叶上淌下来,有点象锅里的狗汤,黏糊糊的,很稠。这时,她就看到了那张狗皮。<BR>      四边抻开的狗皮搭在石头垒的院墙上,满院的嫩绿衬托出一张黑,那黑就显得很特别,幽幽的黑,幽幽的亮。太阳下黑亮出油漆的光泽,醒目的颜色。宋蓝走到近前,抚摸了一下,又抚摸了一下。绒毛长长的细细的,柔柔软软的,好象还带着一点生命的温度。人哪,可真残忍!<BR>      邱校长的庭院,典型的辽东农家小院,除了各种蔬菜夹在杖子里,杖子外边是鸡和鹅的领地。两只母鸡,各领了一群鸡雏。几声咯勾的呼唤,鸡雏就跑过去,这一群的肯定不会跑到另一群里。宋蓝想,那母鸡就象个班主任,这个胡思乱想的比喻,倒把她自己想笑了。<BR>      笑着笑着她就不笑了,目光茫然地溜向对面大山的那片柞树林。一层迭一层的墨绿,挤压着山坡,她似乎感到了墨绿的重量,一定很沉的。于是心里就塞满了抑郁,抑郁得一丝风也没有,她不得不闭一下眼睛,切断了眺望。邱校长一直暗暗地着急,为宋蓝不能转到城里着急,哪怕转到城郊学校,一家人也能团聚。这一点,宋蓝心里很不好受,难为倔强的老校长,这次请客一片苦心,总是跑前围后的黑狗,为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BR>      邱校长的老伴关上菜园门,见宋蓝盯着狗皮不眨眼,说,你怎么不进屋说话呀?!<BR>      我,心疼,这狗,活着为了人,死也为了人。<BR>      傻丫头,尽说傻话。说着推宋蓝进屋。宋蓝还没进屋,局长校长主任已经出来了。智行亲切地瞧着宋蓝,有点站不稳,主任忙搀了一把,被局长推开了。<BR>      小蓝子,你,不帮我喝、喝一杯,城郊学校有、有了空额,我也不,不告诉你。<BR>      邱校长的老伴一手掐着一拃葱,一手拽着宋蓝胳膊,你堂堂大局长若是这么难为我干闺女,往后还想吃狗肉吗?<BR>      司机先吃完就到河边刷车去了。宋蓝说,我去叫司机把车开过来。<BR>      邱校长把狗皮装进盒里,放进桑塔纳后备厢时,宋蓝从学校赶回来,手上拎着一袋榛蘑。智行满脸郑重,抬起左手点着宋蓝,今年你的班,再拿个全、全镇考试,第一,我还给、给你个先进教师,调动的事,组织会、会考虑的。<BR>      组织会考虑吗?哪些领导叫组织?宋蓝不得而知,不过局长既然说了,总算有了很大希望。这希望象单身宿舍的灯光,在每天夜里的漫长期待中,是整个校园的唯一光明。有这希望陪伴着,宋蓝觉得似乎不那么孤独了,早晨上课的铃声也清脆了许多。<BR>      不过每天最不是滋味的时刻,是学校放学的那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前前后后加起来能有十五分钟,校园就变成了另一样世界,寂静、清冷、声音随风消失了。铃声、笑声、说话声,声音是那么珍贵。仿佛丢了魂儿,具体说失落了什么,她也说不清。目送着同事骑着自行车远去,目送着学生蹦蹦跳跳往家奔,她就站在校门口,长时间地望着,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二十米远就是宿舍和食堂。她有些羡慕那些家远的同学,回家的路上,享受到一种迫切,迫切回家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家奔的感觉,多么幸福。每当这时,她就努力去想家,想自己的家,女儿,丈夫,田禹是什么模样都常常模糊了。邱校长最后走出校门,到我家去吃一口吧。<BR>      不去了,总给大婶添麻烦。我有衣服要洗。她知道自己要洗衣服是借口,走进校长家里,她会更想自己的家。<BR>      就盼星期六。星期六是回家的日子,虽然翌日下午还得坐晚车返校,她仍是盼着。星期六没到的晚上她总是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总不能数天上的星星吧。星星太遥远,她培养不出那种闲情逸致。她把学生的作业本抱进宿舍,躺在床上一篇一篇地检查,一句一句地批改,哪个学生学会了运用哪个新词哪种修辞,她都了如指掌。尤其是作文,她能通过作文读懂学生的追求、愿望、情感和心灵。她爱这一群孩子。这群孩子在身边时,她对女儿的想,就能淡化。淡化的想,也常常不知不觉变成对一个女学生的看,看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一直在姥姥家,跟着姥姥完成了学前班的补习和一年级的课程,并且学会了写日记。日记写得很短的句子,比如,妈妈,我想你,上个星期六为什么不回来?女儿哪里知道,上个星期六妈妈病了,得了重感冒到现在还没好呢!宋蓝躺在床上对邱校长说,把何明作为特困生报上去。</FONT>
 楼主| 发表于 2006-3-30 20:26:03 | 显示全部楼层
      何明想退学,是因为长年哮喘的母亲不能做家务,父亲上山摔断了腿,六十岁的爷爷忙完田里忙屋里,小妹秋天才到上学的年龄。宋蓝放下二百元钱就走出屋子,含着泪走在风雨中。<br>      校长的老伴说,闺女,你身上还发烧呢,回城看看。校长说,回去吧,你的班级我来带。再去局长家问问。<br>      去局长家问问,宋蓝就想起智行说的话,组织会考虑的,她和丈夫就去问。丈夫拎着一袋水果,象征性的,礼节性的,宋蓝就讽刺丈夫,你也学会意思意思了?!我看你别教数学了,改教社会学吧。<br>      宋蓝走进智行家的客厅,田禹就觉出局长的与众不同。四个书柜摆满新书,精装的平装的线装的,从十六开本到三十二开本的,一尘不染,成为客厅的独特装饰,一台极普通的彩电摆在茶几上,显得主人生活的清廉。<br>      局长说,宋老师你不该带东西来,你的申请在办公会上已作了研究,城郊学校的教师正在实行聘任制,是要做部分调整的。好了,不说客套话吧,你回来一趟不好好陪陪丈夫,还往我这儿跑,今儿个中午就在我这里便饭一顿。<br>      田禹是个书迷,一见了书就象蜜蜂见了花,局长的平易近人使他放大胆子浏览起来。宋蓝催他走,催了两遍,他才放下书,又看着书柜羡慕不已。这时,局长拿出一件东西,抖落开来。我亲戚拿来一张貂皮,不敢到市面上公开出售。珍贵稀有动物的皮,我也不便出面去卖。你看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找个买主,好出手。<br>      宋蓝突然见到这张貂皮,就觉得是这么熟悉,在哪儿见过。在哪儿见过呢?绒毛短短细细的,幽幽的黑、幽幽的亮……宋蓝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抚摸一下,果然柔柔软软的,暖手。<br>      田禹非常认真地问,得多少钱?<br>      黑市价能卖到一万五,他要一万,我给他八千就行了。智行并没看到宋蓝表情的巨大变化,朋友一样拍拍田禹的肩膀,拍得田禹直点头。<br>      离开局长楼很长一段路,宋蓝根本就不搭理田禹。知识分子也有媚骨,发贱!直到要坐下午的晚车返校时,才冲田禹扔过去一句,那是一张狗皮,你个书虫。回到学校,见了刘校长就说,你买貂皮吗?八千一张,就象你家那张黑狗皮一样尺寸,只是绒毛短了些。说得校长莫名其妙。<br>      同时参加工作的小李调走了,小枫明天也走,她俩的家都在镇里,却为了加强县城学校的师资力量进了实验小学。吃完欢送饭,小枫拉着宋蓝来到小河边。<br>      你知道小李怎么调走的?<br>      宋蓝摇摇头。<br>      一部诺基亚手机,一台28寸彩电。<br>      宋蓝看着小枫,那眼神,好象小枫就是小李。小枫拉起宋蓝的手,你比我漂亮多了,我知道,局长很欣赏你的……教学能力。小枫的话,说得结巴。<br>      宋蓝完全听懂了小枫的言外之意,但是她骨子里就拒绝一种东西。她不想卖了自己,不想去做交换。宋蓝缓慢地摇着头,却很坚决,说话也很缓慢,我不能,不!宋蓝不信,正常渠道就走不通么?小枫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还有几分尴尬。<br>      邱校长非常兴奋地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是两手捧着一纸调令的。宋蓝、宋蓝,镇政府教育助理送来的,叫你今天立即回县。宋蓝望着校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怀疑自己,是不是错看了局长?那天局长拿出的,真是她亲戚的貂皮,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宋蓝一点也没因为调令的到来而生出喜悦。直到她走进家门,复杂的心情还浓重地挂在脸上。<br>      想不到田禹第一句话就问出了问题,调令下来了吧?!<br>      你怎么知道?宋蓝吃惊。田禹嘿嘿地笑着,女儿从卧室跑出来,扑进她怀里。妈妈,妈妈,爸爸给我买了一张貂皮,说要给我做褥垫。<br>      宋蓝疑惑地盯着田禹,对女儿说,拿来妈妈瞧瞧。<br>      当那张貂皮亮在宋蓝眼前时,宋蓝将它一把抓在手里,看着看着她就把它举到直蹴蹴站在身边的丈夫眼前。你用它,换回一个妻子?田禹也很痛苦地低下头。<br>      宋蓝突然扯着狗皮撕了起来,只捋下几缕毛,就狠狠地将它摔到地上,左脚踹,右脚也踹,还是不解恨,顺手操起门后的拖布杆,愤怒地擂打起来,你个貂皮!你个狗皮!你个智行!你个……宋蓝擂打着发泄着,泪水满面,可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br>      女儿抱住她的腿,田禹抱住她的胳膊,她冲丈夫瞪眼睛,我明天休了你!田禹急急应着,好,好,休了我!宋蓝喊,我明天还回乡下上班!田禹又应着,行,行。宋蓝吼,我马上就上县长那里去卖貂皮!田禹慌了,这,这不行!<br>      宋蓝推开了女儿,泪水一串一串地滚下来,无声地流过脸腮,流到胸前,晶晶莹莹的,一大片,洇湿了一大片纯净。她站了起来,抻了抻衣襟,拢了拢长发,深深地看了一眼丈夫。推开门,天空湛蓝,她向县政府走去。人哪,只有一样不能交易。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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