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神 作者：刘国峰 《十五期》

五女山文艺

　　我对父亲感情的浓度与对母亲的感情是没有办法来相比的，所以，自母亲去世以后我很少回家，因我觉得，母亲在离去时，把家门也关上了。
0 d3 a# }' D) Q" n# c　　父亲在我心里的印象是沉默的、严厉的、霸道的。我们不经意犯了一个小错误，他就会用那没有一点慈祥的眼神盯着我们，盯得我们心惊胆战，所以姐妹们都很惧怕父亲，就连母亲都很怕父亲。我时常听到母亲在背地里小声嘀咕，整天瞪着眼睛，板着脸，像谁欠他两吊钱似的。可见父亲的样子很吓人。
5 i0 G: ~; z. H" O# V　　我注意地观察了父亲的眼睛。眼睛黑黑的，眼神深邃，冰冷，看你的时候，如一把闪着寒光的剑，直刺你的心，使你不由得慌忙避开，把眼光投向别处。父亲对我们也没有任何的亲热，我们只是在需要交学费和买生活用品时才与父亲说话。我那时很羡慕其他的小朋友，羡慕他们被父亲牵着手串门、逛街、回家。
4 N% [, h: V$ n) |0 l; Q　　惧怕父亲一直伴随我的童年、少年，直至我结婚离开了家。
/ M, M% M; t8 k3 H" d　　这几年父亲老了，满头银丝，脸上布满了像榆树皮似的皱纹。偶尔我回家，父亲的脸上都会露出很慈祥的笑容。在父亲的笑容里我发现，父亲的眼神不再冰冷、严厉，似乎多了讨好的神色。对父亲的这种变化，私下里我们姐妹聚到一起时也议论过，猜测过父亲的这种变化是为什么。
- s* V1 j' Q3 n) J　　去年五月底的那天，正好是周六，我和以往的周末一样，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一阵电话铃声，使我不得不起床。电话里传来父亲的声音，峰儿啊，你能出来陪爹买点东西吗？我懒散地问，你要买什么东西啊？父亲稍稍顿了一下说，你来时就知道了。我在工行门前等你，父亲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稍稍一愣神，心想，霸道劲又来了。
　　我不敢怠慢，赶紧起床。收拾完毕后，打车来到工行门前，见父亲正向我来路的方向张望。看到我来了，父亲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我忙说，爹，你想买什么？父亲对我说，你们姐妹出嫁时家里不宽裕，所以也没什么嫁妆，爹觉得对不住你们。现在生活好了，我存了点钱，想给你们姐妹一人买一个戒指，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也给你们留一个纪念吧。你陪我去，行不行？父亲说这话时，眼神懦弱且飘忽不定，声音低低的。那样子，很怕我不愿意陪他，也怕他这个要求会给我添麻烦。
　　我听后，心里酸酸的，鼻子痒痒的。我说，爹，看你说的，那时咱家不也是困难嘛。爹看了我一眼又说，你们姐妹是不是对爹有意见啊？我赶紧说，怎么会呢。爹说，那你们怎么不回家？你妈在的时候，你们是经常回家的！听父亲这样说，我的脸有些发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便低下了了头。
/ J+ {5 t# _/ N9 a　　在我抬起头看父亲的一刹那，我震惊了。我看到了父亲的眼里有水的盈动，他的眼神里有祈求和希望。这一刻，我心像被刀剜了一样疼痛，随之一种自责油然而生。自责自己没有感觉到是父亲给了我们衣食无忧的童年、自责自己一直以来对父亲的忽视和淡漠、自责自己一直不懂父亲。
: j0 S7 S* ]: E　　此时，我在父亲的眼里读懂了父亲。其实父亲也很想对自己的孩子很温情，只是他的方法和别的父亲不同。他认为能给孩子一个温暖的巢，就是他对孩子最大的爱。现在，老了的父亲一直在默默地等待他的儿女们对他的关爱，只是他从不说出来而已。
　　我为自己能懂父亲很高兴，因为父亲还活着，我还有时间来回报他无声的爱，以至于在父亲老的时候，我不会内疚和永远的自责。现在的父亲是弱小的，需要他已经长大的孩子来为他支撑起一个温暖的巢。
* H  j1 f  h* y2 g　　想到这儿，我揉揉眼睛，挽起父亲的胳臂，靠在他已经不再挺拔的身上说，爹，我们走吧，去买戒指。现在我来保护你，就像你保护我们小的时候一样。爹挺了挺身子，笑了，眼睛四周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眼神似一抹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