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犟连襟 作者:戴扬[第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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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2 13:24:2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李老根最大的能耐就是瞪着眼睛瞎犟。<BR>    可是他自己不这么认为。躺在炕上,翻着个本本,对着灯光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看一会儿扔到炕上,扔到炕上了又拿起来,这是承包林去年冠下清场的设计批复。<BR>    邹大凤忙完厨房忙院子,喂完了猪仔喂鸡鸭,摘了围裙进了里屋,见丈夫吃完晚饭就看这个本本,一直看到这时,就有些不高兴。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有滋有味哩!邹大凤回手关上门,怕东屋的公公听见,还能看出一朵木兰花?看出一叠人民币?<BR>    李老根不理她,嫌她闹心,把枕头一挪,翻身冲墙,他正和父亲沤气呢!儿子犟,老爷子更犟。每天叩叩地咳嗽,有时痰中带血丝,大凤怀疑是肺结核或是肺气肿,老根怀疑是肺癌。可是老爷子拒绝到医院检查,说大夫都是二百五。宁肯自己上山挖些野百合、山桔梗,采些马兜铃回来泡水喝,也不吃儿子买回的西药片。就是吃着儿子买的中药丸,也是一边吃一边说,眼下人心都长铜锈了,假药多真药少。老根不敢和老爷子犟,老根一犟,老爷子就不吃药,吓得老根赶紧赔不是。这回孙子俊杰初中快要毕业了,要高考中。李老根说,念到初中够用了,我才小学毕业呢!你回来还能帮爹干点活挣点钱。老爷子一听来气了,问孙子想不想念高中,孙子说想。老爷子说,想,就念!可是升高中考试分数一下来,孙子懵了。录取分数线是550分,自己才考了个449分。如果考到450分,缴9000元就可以进校。可是差了1分,就得缴一万六千八百元。这学校办的,还让不让穷人家的孩子念书了?李老根犯愁了,爷爷执意叫孙子念书,这学费怎么办?<BR>    倔犟的老爷子拿出五千元钱,啪地扔到炕上,说不够你再凑,叫你儿子念书,别像你!<BR>    老爷子不说俊杰是自己的大孙子,而是强调说你儿子,这叫李老根有点无地自容。再加上最后一句别像你———爹这是骂我没出息,只是留了半句没说出来罢了。<BR>    李老根心里盘算着,自己手里也有五千元钱,可这是给父亲治病的钱呐!李老根是个孝子,这钱不能动用!在这一点上,他偷偷地和父亲犟。<BR>    老爷子见老根这么多天没个动静,就暗暗地叫上了劲,把老根买回来的中药,一盒一盒地从窗口扔到了院子里。老根跑出去捡回来,老爷子端个簸箕,一下子都倒进了猪圈。老爷子坚决而果断的举动,令老根傻了眼。<BR>    为了让老爷子吃药,就必须送儿子上学。送儿子上学,就必须缴学费。这学费……李老根一直没敢告诉老爷子具体多少钱,这真是捻种找不着垵了。他坐了起来,望着媳妇说:“大凤咱能不能再和小凤借点钱?”<BR>    怎么开这个口呀?邹大凤着实张不开嘴,这些年也不知花了小凤多少钱了。婆婆去世,公公生病,超生二儿子计划生育罚款,还有前年承包山林七万多,都是妹夫韩永春拿的钱。承包山林,妹子说,画押签字名头是韩永春,可这林子咱两家共有的,一家一半,叫姐夫抽空就上山转转,经营经营。去年上山清场建核桃园,韩永春说:“咱俩家一家一块,共同经营,清场清下来的这些大柴,你把它弄下山,换俩钱花。”<BR>   日子没过好,本来就自卑,听了这句,就觉得有施舍的味道,李老根心里满意嘴上就不答腔。<BR>    韩永春没注意到李老根脸上的表情变化,接着说:“我没工夫弄这个,你受点累干吧。”<BR>    你没工夫弄这个,是的,你没工夫,你的工夫都用去倒卖人参了,李老根心里暗暗地嘀咕,倒卖人参比弄这个赚头大。<BR>    由此,李老根就是不上山弄大柴,看着大柴扔在山上乱八七糟的,就是不往山下捞。<BR>    媳妇瞅一眼倔倔的丈夫:“我怎么去和小凤借钱?你跟妹夫瞪眼瞎犟,那两块核桃园下来的柴棵子你到今儿个也没捞下山。”<BR>    李老根又一头躺下,脑袋使劲砸到枕头上,呼嗤呼嗤地喘粗气。大儿子俊杰的学费,是必须解决的,老爷子昨晚还一个劲儿地咳嗽:“俊杰这孩子学习劲儿十足,咱李家要出息个文曲星呢!”看来老爷子说什么也要让孙子光宗耀祖。这三年俊杰在镇里念初中,每月花费就得二百元,李老根算过,自己农闲时给人家打工,挣的一半给父亲了,留给父亲治病,另一半今儿个三十,明儿个五十的,都花在儿子身上了。父亲手里这五千块钱,说什么也不能动。<BR>    犟归犟,李老根心里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妹夫每年跑一趟广州,卖了人参,回来盖房买车,小日子滋润了。自己怎么这么笨?没有资金本钱,没有销路是做不了这个生意的。他有点瞧不起自己。在妹夫面前他不仅觉得自己个矮,而且是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外出跑买卖自己是个外行,那就在家多出点力吧。在哪里出力?还得在山上出力,在山上那二百四十亩林子里。<BR>    邹大凤见丈夫躺在炕上不理不睬的,就说:“那我去和小凤说说。”<BR>    李老根扑愣一下坐起来好像有了精神:“在家呆着吧你,我到妹夫家一趟。”<BR>    其实妹夫挺爽快,听说李老根要找几个人捞大柴,收拾一下山场,挺高兴:“你干吧,下山的大柴卖到密度板厂,把俊杰的学费缴上。”<BR>    李老根拿出去年那份二百四十亩冠下清场的批复:“我想今年还是接着干。”<BR>    韩永春一看,心里就明白了。他模模糊糊地记得,林业站的人说,这个冠下清场批复,只在当年有效,超过期限就得重新申请。于是他问李老根:“这样是不是要重新办一下手续?”<BR>    “办什么办?这就是手续!”李老根的犟劲又上来了,把手里的本本抖了两抖。<BR>    “这是去年的手续。”韩永春说。<BR>    “去年允许今年就不允许了?我没记得有什么时间限制。”李老根翻开作业设计书:“你看看,哪句话写了?这上面只说不能超粗和几个禁伐树种。”<BR>    “这事不能冒险,得先问问。”韩永春担心出事。<BR>    李老根觉得韩永春是不是不想和自己共同经营这片林子了,承包费是韩永春出的,自己说了不算数?他要先去问问,是不是不想让自己干这活,不想让自己挣这个钱?“你是说别让我掺和了?”<BR>    韩永春听明白了,李老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可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太了解李老根的心思了。不答应他,就好像舍不得那点清场大柴似的。“你想哪去了?这林子是咱俩的。”<BR>    “既然是咱俩的,就已经不是村里的集体林了,咱俩说了不算还得林业站来给咱俩当家吗?”李老根犟的是歪理,韩永春真的不想和连襟犟,因为犟不出谁对谁错。“不过可有林业法规呀!”他只好提醒李老根,还有管咱俩的。<BR>    “咱们也不傻,树没长大就砍下山,那不是咱自己熊自己吗?归咱管是三十年哩!”李老根明白这个理,不会傻到自己祸害自己的地步。<BR>    韩永春想说明儿个自己去问问林业站巴站长,话到嘴边想了想就没吱声,他知道说出来还得和连襟拗口打嘴仗,只是说你看着办吧。心里却说,你千万别砍粗的,捅出漏子可不是闹着玩的。<BR>    早晨起来,韩永春把桑塔纳车擦洗了一遍,开着轿车出门办事,方便多了,更主要的是办事顺溜,别人相信你有车有钱,可以提高自己的身价。韩永春心里笑话他们,你们和我谈生意,又不是和桑塔那谈生意,人的眼光只瞅着表面的,真是一帮屯二哥。<BR>    韩永春正吃早饭时,摇钱树村长打来电话说,老何家林下参今儿个起货,都是十五年生的,你不是想要弄点货吗?赶快过来吧。韩永春急忙开车往摇钱树赶,把到林业站的事忘得精光。<BR>    李老根早晨起来,就忙着找人。把孙立军等十二个人领上山时,已经快到晌午了。<BR>    孙立军指着那些已经砍倒的树说:“这不是已经砍了吗?”<BR>    “去年砍倒的这些捞下山,然后把没清的场子清一清,把棵子也捞下山。”李老根指点着:“这二百四十亩场子清完,还要栽红松苗。”<BR>    孙立军说:“设计了吗?有没有手续?”他想起前些日子沟里那些人,滥砍盗伐都被关进了拘留所,虽然干活的都放了回来,可是工钱没了,也等于被罚了款,三十多天白干了。<BR>    李老根说:“怎么能没手续呢?!你没看这没干完吗?!那些直溜成材的,就是长在林木稀疏的地方,也不能砍,胸径5公分以下的也要留下来,几年就长壮实了。那些枯死的扒皮的,风吹断的,可以砍下来。墩子树别都砍,要挑选直的粗的留两株。”<BR>    孙立军看了场子,知道自己要七十元一米要高价了,就问:“你看工钱怎么算。”<BR>    “这活你也看见了,一亩三十元。”<BR>    “你个老根,守着这大片林子别抠气呀,给四十元吧!”<BR>    “不行,给三十,你们干得好,我可以给增到三十五,怎么样?”李老根想,我眼下也没时间忙活这些了,不然我自己也能干。<BR>    李老根的确没时间在山上忙活,昨晚父亲咳了半宿,今儿个无论如何也得把他送到县医院去。有个十天半月的,大柴下山就有钱了,手头这五千元钱可以动用了,给父亲看病不能再拖延了,说不定父亲的肺子真的出了大问题。<BR>    李老根的父亲确实得了肺癌,而且临近晚期,李老根这个悔呀!真的像小品里说的,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BR>    李老根在医院里陪护第七天,大凤跑进城来,说林业站下来人检查了,咱们去年那个批复是废纸一张。真的出事了,他想侥幸钻个空子,却砸了锅。怎么办?他马上给连襟打电话,“你赶快回村里看看,林业站的人上山了。”<BR>    韩永春说:“既然他们上山,我回去也没用。你等我开车去接你,找干活的孙立军按排一下,就说只是山上捞了两天大柴,山上那些大柴都是去年砍的,看看林业站能不能通融一下。”<BR>    法律,是无法通融的。3月17日,李老根被刑事拘留,4月14日被依法逮捕,追缴滥伐林木(大柴)78.9吨,合计变卖款为人民币18936元。根据刑法第三百四十五条二款违反森林法的规定,滥伐林木,数量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BR>    韩永春一回家,邹大凤就进了门。小凤正和丈夫发脾气:“你光知道你的生意,叫你上林业站问问,你却没影儿了。这回好,我姐若要没了男人,我就和你离婚。”<BR>    事情已经发生了,吵架也没用,韩永春四处活动贷款,不是买林下参,而且准备缴罚款往外保人。<BR>    李老根又犟上了:“我没钱,爱怎么罚就怎么罚,爱怎么判就怎么判。”<BR>    韩永春不能和他犟:“你父亲还不知道你的事呢,已经出院了,在家等你回去给他过七十大寿呢!”<BR>    “我就等着服刑了。”李老根倔倔地说了一句,就不言语了。<BR>    韩永春替他缴了二十万元罚款,办了取保候审,李老根站在拘留所大门口问连襟:“判三缓四什么意思?”<BR>    “再给个机会。”<BR>    “给我个什么机会?”<BR>    “我再给你准备二十万,还有这台桑塔纳。”<BR>    “什么意思?”<BR>    “你再来个滥伐呀!”<BR>    李老根苦笑着,咧了咧嘴,却是一句话也没犟出来。★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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