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我的父亲母亲

桓仁游子

又到清明，表弟的电话总是适时而至。     2岁丧父的表弟似乎对于死亡没有太多的感触，对他来说，每年的清明，回到父亲的坟前烧一些纸钱，祭奠一番便是对父亲最好的怀念。
    于我，当父母一前一后两座坟墓垒在家乡的祖坟山上时，我的心中便有两个不可触摸的痛，我的父亲母亲，一生恩爱的两个人，在先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相携着离开我们，到另一个世界去延续他们的恩爱和相携，留给我的是至今无法面对的伤怀。
    先随表弟回家，在外公、外婆、舅父坟前祭拜一番后，汽车就沿着乡村公路向着我的父母飞奔。不知名花开的正当其时，黄的耀眼；桃花也开了，白的、粉的、浅紫的，缤纷异常，往日光秃秃的山丘如今也长出了茂密的松树，满眼的葱笼，偶尔眼前有忙碌的农人脱了衣服在田间地里翻土，一如闲适的山水画，可是，这画中已经没有我渴望的身影，我的可亲可敬的父母，已不再站在家乡的任何一隅，翘盼我的归来。
    院落还是那个院落，可是，院子里的杂草和屋子里的霉味提示着这个曾经活色生香的家已不复当年。我从堂屋走到父母的卧房，从父母的卧房转到我的房，除了留一张床给尚在家中做事的弟弟外，处处都是空荡荡的，真个是家徒四壁。当初，面对父母先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离去的巨大伤痛，伤心欲绝的弟弟们将家里能烧的东西全烧掉，能送人的全送人了，只留下父母奋斗一生置下的院子里父亲亲手栽下的梨树。
    屋后长了几十年的梨树已经将枝丫伸到了屋顶，弟弟们不得不将它砍掉了，看着倒在地上的三棵已经成材的梨树，我泪眼婆娑，这是我跟父亲一起栽下的，父亲挥起铁镐挖出了三个大坑，8岁的我一双小手扶住小树，对父亲说：“爸爸，这棵最大的是我，这棵胖的就是胖子，最小的树是小弟。”
    “乖乖，真聪明，你们跟小树一起长，看谁长得快啊。”
    满头大汗的父亲乐哈哈地用手抹一把汗，脸上马上出现了一道泥巴印……
    往事历历在眼前，可是，不见了父亲的身影，不听母亲的呼唤，该吃饭了，该添衣了，母亲的唠叨曾几何时让我心烦，此刻，我多么希望能听见父母唤儿的声音啊，哪怕一声，就一声……
   我家依山而造，屋后的山一直荒着无人管，父亲闲时将屋后的小山开辟出来，种上果树，此时，果树已经将整个后院封得密不透缝，棵棵果树已有碗口那么大了，山风吹来，林里传来了近似呜咽的声音，我想，这片成林的果树也在思念，思念那个曾经在园里躅踯的老人，思念他慈祥的笑和他宽厚的手掌，有这个老人的呵护，它们的生命才有价值。
    祖坟山上已经有先我而来的人们在祭奠着自己的亲人，他们一一起身迎接我。离家近二十年，我已经陌生于这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可是，村里的老人还是那样亲切地叫着我的乳名，那声声呼唤让我眼泪再一次滚落下来——
    生我养我的娘啊，孩儿跪拜喊娘亲
    手捻黄纸对黄土，烛光盈盈泪盈盈
    三载离情三载苦，薄土一层隔亲人
    想起老母养我痛，日日生病夜半惊
    死里逃生无数劫，病在儿身痛娘心
    而今阴阳来阻隔，谁来怜我谁来疼
    娘啊娘啊，我苦命的娘亲……
    哭罢母亲望父亲，跪在父亲的坟前，我没有哭，我知道，父亲是不希望我哭的，一生坚强的他从来都是沉默应对任何事情，就连他最后离去，都是默无声息地将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父亲走的那样诀绝，走得那样清醒，那样冷静，冷静得让我痛断肝肠。父亲走前将他所有要用的葬丧用品全部都准备妥当，就连他的棺材都是他亲自油漆的。
    母亲在病中时，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但是，为了照顾母亲，为了不让我们操太多的心，他始终隐忍着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无法想象，在没有母亲的那几个月时间里，没有儿女在身边的父亲是如何度过他每一个疼痛的夜晚和孤苦的白日，我也无法想象父亲用红的、黑的油漆慢慢地将他的棺木漆好时，他是怎样的心境，他是否一次次地流泪将母亲呼唤，一次次落泪时将儿女埋怨？路途遥远，我只能一个星期回家一次，陪一陪父亲，给他炖点稀饭，给他送一点温暖，父亲除了一再叮嘱我照顾好身体，就是一遍遍地嘱咐任性的我好好珍惜生活，珍惜身边所有的亲人、朋友，珍惜拥有……
    此刻，我坐在父亲的身边，仍然能感觉到父亲的温暖，感觉到父亲的存在，父亲是活着的，他一直就活在我的心里，就算我已不再见到他的笑容，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字字印在我心中，我的父亲，我惟有珍惜自己、珍惜拥有才是对你最好的怀念和感恩，父亲，我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于2009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