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麻麻黑 作者：雪松 《十二期》

五女山文艺

我们从未见过面，但有一天他往办公室打电话，说邀请我赴一场晚宴，有谁谁谁参加，非常隆重的，听他自报姓名，在报纸上常看到，据说过去是同行，现在调走了。听声音，也分外的亲切，就答应了。
7 L" o# U" }. L" @# d8 Q    但那次，我因了意外的事情耽误了，终没去成。
- o6 F2 |- g& ~. S; a4 E    转眼半年飞过，关系特瓷实的一同学打电话要聚会，并调侃说都是文化人。
    到了场，还真都是文化人，六七个年纪如我的半达子。其中一个就是他，流浪猫麻麻黑。他的身材长相，有点像南方人，节俭精明，但举止言谈，又是典型的北方佬，一身的酒胆儿。
# P, i0 X' R, k! [; O+ [" R$ |    不过，麻麻黑见到我，似乎有一点紧张，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再瞧那位请客同学的一脸坏笑，方觉这里面有文章。
    我不着急，也不着忙，一口一口吃菜，左一搭右一搭闲聊，等待狐狸尾巴露出来。我很有信心，因为这里有酒，而酒是魔法师，专门揪世上的狐狸尾巴。
    你看他，和这个干杯，和那个干杯，一连气把自己灌醉了以后，眼睛方盯住我，开口讲：我认识一个人，她和你同名。
% |  ~% D- f2 R5 ]% c8 G    哇，他谈到那个她的语气，轻轻地，轻轻地，好像她是仙女，大一点声就能吓跑，多点气就能吹化了似的。
    我知道，这一定是个爱情故事。结局也很明确，他们没有结婚。因为结了婚的男人，一律视媳妇为糟糠，甚至视为棉衣棉裤萝卜白菜大葱大蒜等等，很现实的一样东西，缺少还不行。
& v, K' [9 F# e: P1 @1 d8 L/ d    他说：我17岁离开家乡到部队当兵，感冒引起肺炎，住在227医院，大根三个月的光景。有一个护士叫XS，和你一样的名字。她对我特别好，给我唱歌，还给我挤脊背上的粉刺。
    我问：她那时多大？麻麻黑摇了摇头。我问：她是哪里人？后来去了哪儿？麻麻黑又摇了头。我问：她长得好看吗？40岁的麻麻黑竟羞涩不答了。
    我明白了，麻麻黑邀请我，想见我，不过是怀念她的一种方式。他要在今生今世寻找她，“看见”她，追逐她，思念她。
    这样的爱情，当然只有17岁才有，我能说什么呢？同情吗？用不着，此时的麻麻黑，像吸了精神鸦版 ，陷在回忆里，比谁都幸福呢。只有认真听，并且大声笑，侃侃而谈，让他知道，我反正不是那个温柔的女护士。
5 s, f! s& X: I$ U. g    麻麻黑酒醒了，他有点失意，还有点歉意。作为补偿，他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因为他知道，我是喜欢收集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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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 C4 Y7 K2 E1 n0 v. ?    麻麻黑讲的故事
! i) H2 Y2 H* F    麻麻黑说：这故事是真的。
1 V1 O* [4 Z* n    我在单位当工会主席，负责料理职工的后事，还负责询问死因。
2 z7 s% n+ Q! Z3 u$ }! q    我们单位有一对职工，下岗多年，三十几岁的年纪，有一个念小学的女孩。
    有一天，夫妻两早早到一洞桥，批发了一车青菜，推到市场，上午便卖光了，挣得36元钱。二人心里高兴，便到路边小吃部，要了一盘儿花生米、一盘儿拍黄瓜、一袋散装白酒，共花了10块钱。好几年没下馆子，由于兴奋，几口滚热的白酒下肚，话也就多起来。
    女的唠叨：谁像我，嫁给你十多年，没穿过一件好衣服，没戴过一件手饰，整天大老爷们似的，伸着脖子在街上吆喝卖菜。
$ j3 u" u. X0 _5 _0 x" C    男的说：谁不累，我也没闲着。
    女的又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累是应该的。女人天生就应该享福，看谁谁谁的老婆，整天披红挂绿，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
    你说这女的，平时挺老实，不知那天咋地了，磨叨个没完。那男的也是，就当作她撒娇赔个笑脸罢了。可没料到，两人说着说着骂了起来，忿忿不平地推车回了家。
    到家了，女人趴在炕上哭，一会说房子破旧，还是租人家的，一会儿说电视机还是黑白的；一会儿说身上有了病都没钱看。男的喝了酒，听了骂，烦躁不安，于是动手打了女的，把她身上穿的军裤都给撕坏了。
    好在有邻居劝架，把女的连拉带拽，让到自己屋里。
9 |$ j. }5 Q, H1 C6 j# S    在邻居家，女的不哭了，觉着自己露着大腿很羞愧，又想起家里连一条可换洗的裤子都没有，人活到这个份儿上，内心愈发伤悲。
    她冲好心的邻居借了裤子穿上，揣上卖菜剩下的26元钱，踉踉跄跄朝女儿的学校走去。
    途中，她狠心花一元钱，买了瓶矿泉水。
    到了学校，她把半瓶矿泉水和25元钱交给了女儿。
, _. p- b1 ?; R2 ?/ q0 \! K    她对孩子说：妈这辈子头一次喝矿泉水，剩的半瓶你留着喝。这25元是妈所有的钱了，你可要保存好，千万别丢了。
    后来，在城边一条被污染的河水里，人们发现了她的尸体。
    就那么几句话，一条人命就没了。麻麻黑讲得眼睛有些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