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 声 作者：李月英 《第五期》

五女山文艺

<FONT size=4>     其实，二姐应该是在出嫁后觉出幸福来的，因为，在此之前，她曾经夜夜想往和梦幻过那种日子的模样。二姐白净秀气，细纤纤的腰丰实圆润，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总是笑着。别人都说，二姐是全庄上最出众的女子，谁若娶了她，一生福分不浅。然而，二姐长到２８岁上，却还未嫁出去。<BR>      秋天的时候山里的孩子都爱进山采蘑菇打梨，二姐自然是小姑娘群里的头雁，她话不多。辫子很长，胸脯被水粉色的碎花布衫包得满当当的，说不出有多好看。钻进林子时就自己一个人走，也不招呼谁，但我们都极喜欢和她搭伴。秋风扫着枯叶落了满地，山林里总有些奇怪的声音，山里长大的孩子一般是不恐惧声音的，因为一切都是大自然赋予的灵性。二姐说，再过一个秋天，她也许就不能和我们一同进山了，言外之意，我们大体上明白一点，她是要出嫁到山外面去罢。我们相互看一眼，吐吐舌头，不便再说话了。<BR>      有一天，我们正在松林里，山腰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清亮的歌声。我们愣了愣，知道是外堡的四升。他原来是在老远的塞上当兵的，可春天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竟被送回来了，庄上的人传说他是在部队里犯了错误。他自己却说是病退的，连说话都改成大地方人的音调了，整个一个夏天他都在家里窝着不出门。然而，这一年的秋后他却是天不亮就上山打柴，一个人打柴寂寞便唱歌。那歌声悠远缠绵地在林中盘旋。二姐说：“其实，四升这个人除了歌唱得好，别的也没什么了。”但我心里明白了二姐的心事，她是喜欢听四升的歌了。嫁妆似乎也没什么好东西，一对木制的小箱子装在马车上，她坐在上面，回头对她两个兄弟说：“勤帮着咱妈多干点活儿。”说罢便低头擦眼泪。按规矩，她爹和几门近亲送她去婆家，别人都只在梁上站着。<BR>      出嫁之后的二姐在回门的那天，显得比做姑娘时更耐看许多，眼神似有些许疲惫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她温暖的一双手托着一包东西，在她母亲的炕前坐下，她说话的音调里显然听不出快乐来，她说：“我这一走，像是所有的日子都搁下了似的，我说不上来心里有一种什么滋味，可我总想，我会比大姐的日子好过些，四升这人不死性。”<BR>      后来这话并没有应验。四升在娶了二姐之后，开始还很能干活，干活时就哼着歌，有情有义，二姐围着左右不离，听着歌声心里很舒坦。然而，半年之后，所有会唱的歌都唱尽了，该说的话都说没了，四升说：“真没意思！”二姐叹了口气说：“可日子总得往下过呀！”四升说：“在山里窝着实在闹心，我想出去干点什么。”二姐依了他。于是，家里所有的农活都归了二姐一个人，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还勉强着去铲地呢。生孩子不久就病了，在炕上躺着，她反复想，自己内心向往的东西正在一天天地消失与毁灭。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其实也并不十分喜爱四升这个人，他除了会唱几首歌还有什么呢？<BR>      好多年以后，四升死了，二姐一个人带着个女孩过日子。女孩的模样挺好，就是有点脸酸性子急，但歌唱得特别好。后来就跟个什么人远走了，到底去哪了，二姐并不对外人说。偶尔有一包东西邮给她，里面常是一些衣物食品，间或几盘唱带，二姐只是穿了衣服吃了食品，却从不动那唱带，别人问她怎么不听听呢？她有些木然地回答说：“那终归是不顶饭吃呵！”</F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