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祖 母 作者：迟 庸 《第五期》

五女山文艺

                     一大早，高祖母一声令下把全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八十几口人全部召集在正屋大堂里。她脸色涨红，顿足高声地说：“我家水道边上那三亩旱涝保收的稻子地，一没换、二没租、三没卖，怎么凭白无故就成他马家的呢？不就凭他马家财大气粗势力大吗！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跟他马胖子碰一碰，我就是三天三夜爬也要爬到县衙去告这个状。”<br>       祖上传承，我家世代交往于泥土地。全家八十几口人没有一个识文断字的，没有一个能出头办事的，象打官司告状这样天大的事情从来也没经历过，也只得高祖母出头露面了。<br>       高祖母姓于没名字，都称于氏，出身不是大家闺秀，只是一般中等人家。十六岁嫁给我高祖父。虽说是目不识丁，但她正直泼辣，善言明理，敢说敢为，能干勤快，家里家外，摆布有章，二十几岁就被全家人拥戴，推为八十几口人的家族掌门，也就是当家人。<br>       那里方圆数十里不少的豪家富户都笑话我家八十几口人的大户人家，老的也有，少的也有，当家人就找不出个老爷们儿，竟让一个年轻的媳妇当家主事。笑话归笑话，要是真正跟高祖母打起交道就是老爷们儿也都惧怕三分，打怵七分，总怕自己吃了亏。<br>       高祖母说做就做，她划拉出家中部分积蓄带上，准备赶赴县衙，家离县衙将近百里，三寸金连站都站不稳，何时走完去县衙的路程。家人实不忍心，都劝她雇辆马车乘坐，她却执意步行，家人只好让曾祖父忠发陪着同去。两人饿了啃几口自带的干粮，累了就坐下来歇会儿再行，整整走了一天半宿，夜半时分赶到了县城。<br>       次日，首先找人代笔写好诉状，付给银两再去县衙递上诉状。高祖母求得远房亲戚送上银两打点一番才得传讯：告诉高祖母十日后与被告马家各自带上自家地契一同再来县衙，听候县太爷升堂审理。<br>       十日后高祖母带上地契又由曾祖父忠发陪行。这次她没有反对家人的建议，事先约雇了一辆马车，欣然而坐，她嘴里哼着曲子，眼睛看着路边的景致。她成竹在胸有着打赢这场官司的把握。<br>       马车行了十几里，正好遇上了同去县衙应诉的马家当家人马胖子。马胖子见到乘坐马车的高祖母，低着头忙向路边躲闪过去。本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然而高祖母并不是横眉冷眼一掠而过，她叫车夫停下马车，跳下车去迎面拦住了马胖子，吓得马胖子倒退三步。“哎，就凭你们马家雇辆马车还不是稀松平常的事，怎么还要用步量呢？省下钱来就想买房子置地呀！走着要是嫌累，还是搭车一块走吧，要不我先到了也得等你。”马胖子虽被高祖母说得满脸红，但还是坐到了车上，心里说：“大便宜还在后头呢！”<br>       去到县衙见了县太爷，官司不到五分钟就审理完毕。双方递上地契，只见师爷只在高祖母交上去的地契上画了几笔，然后又都交还各自的手里。那师爷又在县太爷耳边嘀咕几句。稍顷，县太爷便当堂喝道：“迟门于氏，大胆泼妇，竟敢到县衙无理取闹，这三亩稻田边界四至本在马家地契之中，你为什么硬说是你家土地，打开你的土契好好看看，今天老爷念你是个妇道之流，否则必将重责二十打个半死，看你还敢耍赖。快快将这泼妇哄出门去。”<br>       高祖母如何被哄出县衙她全然不知。<br>       原来我家水道边上那三亩旱涝保收的水稻地早被马胖子看中，于是他买通县衙的师爷硬把那三亩稻地划入了马家的地契。<br>       高祖母回到家里，饭不吃、水不喝，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她恨自己不能识文断字，就象这无能的大清国，赔了钱财，让了地，打输了官司无处讲理。<br>       一大早，高祖母又是一声令下把全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八十几口人全部召集在正屋大堂里。她捋顺乱发，抹去眼泪，郑重宣布：“我决定把家中十几岁的孩子全部送到县城读书去，家里有了念书的看谁还敢来欺负。”<br>       高祖母说做就做，她带上了家里的所有积蓄，雇上一辆马车把家里十几岁的孩子全都送进了城里。<br>       就因有了高祖母这个决定，后来我祖父那辈儿弟兄十几人，曾有三人当了校长，其余都当了教师。我父亲那辈儿弟兄二十几人，曾有七人当了校长，其余也都当了教师。<br>       就因有了高祖母的这个决定，我们这个世代耕田种地的家族才有了“书香门第”和“教育世家”的美称。<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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