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 子 作者：刘长太 《第四期》

五女山文艺

<FONT size=4>  常泰开着恒力三轮车，刚拐过莲花小区出口，就被一位老伯伸手拦住了。<br>      送我到黎明小区。<br>      这不是出租车，常泰还没说完，老伯已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你，常泰说，你没看见我这车涂的是蓝漆，挂着白牌照吗？<br>      什么照？楼是我攒了十年工资买的，房照写了他的名就是他的了？<br>      你说的是什么？我这是残疾人代步车。<br>      代步？就带我到儿子那儿，我买药没钱了。老伯倔倔地不下车，都躲着不朝面，躲灾呀？<br>      常泰真地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只好沿着平坦的板油路向前开去，反正路途也不远。<br>      八卦城里，社区毗邻，十分钟就到了黎明小区进口处，常泰停下车。小区禁止机动车入内。<br>      到了，下车吧。<br>      一点动静也没有。<br>      常泰回头看时，不禁大吃一惊，老伯口吐白沫，头歪在后座的靠背上。常泰连叫几声，老伯两眼紧闭。<br>      常泰急忙下车，拉开后门，老伯一晃，肩膀一耷，身体就躺倒在座位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常泰急得直搓手，颠着瘸脚从车头走到车尾，从车尾走到车头，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行人匆匆而过，一个熟人也没有。<br>      这老伯是什么病发作了？常泰看不明白，还能这样等下去吗？他拽住一个学生，来，帮帮忙，上车扶着点！<br>      当他和学生把老伯抱头抱腿抬进急诊室，医生立即把老伯送进了抢救室。<br>      吸氧、听诊、量血压、注射、挂上点滴。常泰在窗外密切注视着。<br>      医生出来问，他这冠心病是什么时候发作的？<br>      常泰说，刚才，能有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吧。<br>      受到什么刺激了吧？<br>      就、就坐在我的三轮车上。<br>      医生看他一眼，你是他什么人？<br>      我不认识他。<br>      医生又看他一眼，转身走了。<br>      交警来到抢救室门口，常泰还在长椅上坐着。交警详细询问了事情经过，并作了笔录。另一个交警从抢救室出来说，无法证实那人身份。<br>      交警说，从现在起，你必须在这里护理，直到他的家人到来。<br>      这……常泰不知该说什么，一肚子委屈。<br>      这什么这？先把住院押金缴上。<br>      就这样，常泰开始了特别护理。医生说，这位老人还有脑血栓，你要快点找到他的家人。<br>      交警也在寻找他的家人。翌日晚间电视台就播出了寻人启示，寻找患者家属。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连续播放。<br>      五天花了六千多元，这是常泰所有的积蓄。常泰没钱了。交警扣押了他的三轮车，续上了医药费。常泰有苦说不出，直想大喊几声，大哭一场，我怎么能遭遇这样事？老天不公，命运欺人哪！他昼夜看守着，熬得两眼深陷，嘴唇起泡，头发蓬乱。<br>      第六天早晨，终于来人了，老伯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齐来了。常泰像见了救星，连忙介绍病情和当时的事发过程。他说的一切，有人听，却没人信。交警插了一句，有不少代步车违章出租，谁给你证明你没出租？<br>      二男一女阴沉着脸，一致认定是三轮车颠簸造成的，常泰有理说不清，交警依法办理。<br>      说不清就不能离开，老伯的子女都有体面的工作，常泰只得继续做特别护理，擦屎接尿，饮水喂饭。常泰央求老伯的儿子，每天来替换半宿就行，自己实在是困得坚持不住了。他遭到了拒绝。<br>      渐渐清醒过来的老伯仍然不能开口讲话，但他的右手会动了。常泰激动得要哭。老伯拉住常泰的手，久久不放，常泰看见他的眼睛湿润了。<br>      老伯叫崔善清，是林场的退休工人。第十天早晨，老伯手脚都会动了，话也一个字一个字吐了出来。<br>      对、不、起、你、小、伙、子……<br>      老伯会写字，在那张心电图背面，他写下了一行字，歪歪扭扭：你去公证处把律师叫来。<br>      找律师有事吗？<br>      又一行字：我要重新立遗嘱。<br>      常泰看着，没有动，仿佛跋涉了很远很远的路，只感觉累。他久久地凝视着老伯那皱褶沧桑、眉目慈善的脸，他看见老伯的长寿眉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br>      常泰困极了，困得浑身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一下子趄歪在老伯的怀里。<br>      他在梦里竟然听见了，满世界响起了均匀的鼾声。</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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